而王侯四駕,他埋伏在古博浪沙,率先讓力士準備好巨石,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他遠遠地就看到有車隊逶迤而來,正是情報中截獲的秦皇車隊。
張良屏息以待,他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時間那麼長,又那麼短,直到那一輛六駕的馬車徐徐而來,他終於低喝出聲,而力士手中的巨石,也應聲而下。
一擊不成,便不會有第二擊,他本身也隻準備了一次。
張良不管結果,忙吩咐力士撤退,卻在轉身時心跳錯亂,他詭異地回身看了一眼,竟是目眥欲裂。
隻聽巨石“pang——”地一聲,馬車整個兒被擊碎了,卻有人騰空而來,斜斜伸出了手,迅速拉出了馬車裏麵的人,而她自己,卻被大石不小心擊中了背部,口吐鮮血往前栽去。
他看到,是被拉出來的人扶住了流光,而那人……並不是秦皇嬴政,而是公子扶蘇。
“不——”
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同時……也吸引了護衛隊的注意。
張良知道,這一劫,他可能逃不脫了,他隨即轉身對力士讓他離去,力士卻不願,他隨即謊稱要力士攜帶情報而歸,自己會將流光帶回去,力士才轉身離去。
秦皇的護衛隊自然不是吃素的,他即便苦練武藝也是雙手難敵,刀芒閃爍,他已是難以抵擋。
卻未料斜裏忽而一把利劍破空而來,來人……正是流光。
她的唇邊,還有未幹涸的鮮血。
“流光!你沒事吧?”他急切地發問,隻來得及看到她唇邊綻開的微笑。
圍攻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身上傷口也越來越多,張良已然看到了少女眼中的焦急,下一刻便看到流光換手執劍,另一隻手猛地抓住她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兩人騰空而起,秦兵追拿不急,竟是用上了弓箭。
張良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待到天命,他才被流光輕輕地放了下來,那時候……他的腿上已經中了箭矢,而流光的背後……也中了箭矢。
命中胸口,又夜奔數裏,氣脈回流,他幾乎是顫唞著雙手摸向了流光的臉龐。
她的臉依舊美得驚人,就像當年淮陰城破敗小屋的清晨,她執劍而立,端是美麗動人,一如……從前。
“張子房,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記得流光的眼神很溫柔,聲音也格外地溫柔,不是那種揮手執劍的冷厲,也不是那種卜算天下大勢的運籌帷幄。
“我啊,流光,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我現在要回去了……你不要為我傷心,也不要為我難過……我早就說過,我倆有緣無分……”
“張子房,你要相信我,我流光算卦卜命,從無……虛言。”
二字落定,流光手中天樞落地,張良眼睜睜地看著她閉上了眼睛,他拚命想要抱住她,可是不知為何,手中似有星星點點不斷流過。
淚水模糊間,他看到流光的身體仿若真的流光一般,向上蒸騰如夢澤一般,向天上飄去,而後……消失不見。
他一低頭,唯有天樞寒光凜凜,落在地上,發出陣陣悲鳴,似乎是在悼念他已經離開的主人。
自那一日起,張良絕跡江湖,蟄伏數十年。
又是多年戰火紛飛,主公登上寶座之時,他謝絕了一切賞賜和爵位,張良甚至沒有要封邸。
主公體諒他多年艱辛付出,想要為他擇一賢婦,他謝絕了。
呂後也曾經問過他,為什麼這麼堅決,他笑了笑,覺得自己不是堅決,而是他的命是流光救來的,此生已經不需要其他人了。
外麵很多人說他迷信黃老之道,其實……也不算太錯,因為流光自幼學道,他便想多學一點,若是下輩子再遇見流光,他定然緊緊抓住她,不再為虛名放手。
日子過得有些長,當初流光批命的韓信轉眼就遭了難。也許是因為流光與他有過交接,他出手救了他一命。
而等到太子繼位,他也知道自己老了。
張良離開了國都,像以前的流光一般雲遊天下,直到他垂垂老矣再也走不動,他從張家旁係過繼了一個孩子,悉心教導助他成才。
而後,懷抱天樞,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死後,願與天樞長眠,願與……流光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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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草長鶯飛,西湖邊春光明媚,流光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好不容易從萬花穀師姐的魔爪下逃了出來,來尋小夥伴吃個飯。
“是你來叫我吃飯,自己卻悶悶不樂,需要我拿重劍戳醒你嗎?”小夥伴戳了戳有些走神的流光,實在是好奇極了:“你說你無端端在長安城裏消失了半個月,半月後帶了一身的傷回來出現在了西湖邊,要不是有萬花穀的師姐,我估計你這條小命都要沒了!”
“我這不是沒死嗎?”她哪裏知道,要死了才能回來,可她死的方式太壯烈了,她怕……
“是,萬花師姐的疼愛還享受不?”
聞言,流光整個人都精神了,她剛要下筷,就聽到亭子屋頂哐當一聲,隨即有重物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