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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浴血的少年立在風裏,右手端正握住左腕,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掐出淨化咒的手訣,唇邊喃喃有詞蠕動。
活屍被強風吹得東倒西歪……
媲美十八級的強台風渦輪似卷動,呼嘯著,吸走了一切汙穢……
漫天血色。
已經行至菩提木下的女屍同樣臨風而起,卷至風源……“沒用的,太遲了……嘰——”它嘰嘰怪笑著的詭異表情與長裳隨風飛舞的姿態十分不搭配。
山門外,森然的天幕下,無數蒼白的人臉攀附在菩提木的樹冠上。有些是見過的,有些是陌生的。卷蟲已經侵害到了神木的根部……那原本是它的天敵。當神佛倒行,妖魔逆施!
“太遲了,我的孩子要出生了……嘰!”它的聲音隨著卷軸上的黑洞收攏,猝然消失。
餘風散去,葉十八睜開眼睛。
天地寂寂,上下清光。
他上前,低頭看著地上的卷軸。原本空蕩蕩隻有八卦圖的軸紙上現出無數人影繪畫,姿態各異,麵孔猙獰。
歎了一聲,收攏卷軸,歸入行李箱,“被封印的靈魂將再沒有進入輪回的機會,這原非我的本意。”
他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取出煙葉和枯艾草枝,穩妥地卷了一枝驅魔煙。
已經是黎明前夜。
他點燃驅魔煙,一縷白煙渺渺掠過眼前。他咬著驅魔煙,一瘸一拐地走出目蓮寺,走向菩提木。臉上,頭發上,手背上,是幹涸了的血汙。
路上,“咳、咳咳——”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粗粗喘熄。捂住嘴低咳片刻,他掌心裏多了一團銅黏稠的血塊。
“體力已經透去了……”身體裏的五髒六腑,定然是受到了那個禁咒的嚴重衝擊。
葉十八一邊走,一邊將汗濕粘在額上的頭發全刷到腦後,露出左目的魘體質印記。
其實他早有預感,或者這個叫目蓮的孩子,或者說“佛禦前”的人形化身——樹嬰,就是他的宿命妖怪……他也曾經想過,如果這個猜測成真,接下來他該怎麼做?接受契約,還是一走了之……
山上濃霧彌漫,看不清前方。
這短短的一段路,葉十八走得極慢,仿佛走了有一世紀之久。四周如死水一般沉寂,紋風不動。他漸漸靠近菩提木,然後敏銳地捕捉到了沙沙的聲音。
跟他前幾次聽過的蟲聲相似。像是蠶在食桑葉,不停地齧啃著,植物的血肉……
“啊……”前方的濃霧裏傳來孩童壓抑的低泣。痛苦的喘熄。急促的呼吸。淩亂的心跳聲。
子夜的星光之下,菩提木粗大的樹幹裂開人形高的大洞,從樹根下伸出了無數化生木的花梗,簇擁著一名銀發綠眸的孩童,它周身光裸,白皙的肌膚上布滿淡綠色的黏液,四肢,脖頸,腰間,全被束縛得牢牢地貼在樹身上。無數人頭蟲身的怪物沿著樹幹上來,爬到它身上,粗暴地咬破樹嬰鮮嫩芳香的肌膚,吸食它的血液。
不斷有淡綠色的濃稠汁液從她傷口裏溢出,從蟲妖尖利的的齧齒尖滴下,那是它的血液。
它垂眼,望著身上半人半蟲的卷妖,經過那麼多年的血祭,這些寄生蟲居然修行出了人麵。赤紅色的蟲身漸隱漸現人類嬰兒的四肢,在透明的蟲皮之下,捏圓的拳頭,蜷縮的身體……
多麼美麗的人類身體。可是,好疼啊!疼……緊皺的眉頭無聲地泄露了它身體的痛苦。但是,它願意忍受……
隻要卷妖答應不傷害那個人類,它情願取代他作它們最後一個祭品……不能讓它們再利用含樟師父的身體殺人了……原本這一切都是它的錯……目蓮咬緊下唇,晶瑩剔透的淚水劃落潔白無暇到近乎透明的美麗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