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段(1 / 2)

那老者三兩步過去,孩子們一哄而散,口中卻仍是笑著罵著“死瘋子”。

“那人也不知是何來曆,發現他的時候,臉已經被人劃花了,連五官都看不清了。問他話也不知道回答,每天隻是口中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的是什麼。”老者趕退了孩子們,走了回來,見苻堅仍是盯著那處望著,便用手指了指太陽穴,解釋道,“是個瘋子。”

“是麼。”苻堅收回目光,此時聞言,卻也隻能無奈地笑了笑。

“實則有時候想想,瘋子倒比咱們好啊。”老者一麵動作麻利地收拾著幾案上的碗,一麵卻道,“這世間的恩怨情仇,悲歡離合,咱們這些清醒的人還都得去一一麵對。他們卻好,瘋了之後,便什麼也不用管了。沒煩惱,沒憂愁,反倒是輕鬆得很!”

苻堅聞言無奈地笑了笑,卻也無話可答,便隻能衝那老者一拱手,聊以告辭。

然而轉身離開之後,卻不得不承認,那老者方才的話,當真不假。

這世間的恩怨情仇,悲歡離合,清醒的人一身一世都無法逃脫,即便不再經曆,那些種種,卻仍是會刻骨民心地留在記憶中。由此來看,這些瘋癲之人,失了神智,忘了舊事,又何嚐不是一件幸事?

念及此,不由回過神,再度望向那不再負有人世間沉重枷鎖的人。然而卻見原本蜷縮在牆角,那頭發淩亂,衣衫破敗的人,不知何時已然慢慢地站起身,一搖一擺地走到屋前一棵梧桐古木邊。腳下一個踉蹌,栽倒在樹下,卻並不爬起,反而就此蜷縮起來。

苻堅慢慢地抬起眼,望向他身後那枝葉參天卻已凋零疲敝的梧桐。然後,又收回目光,盯著那人蜷縮著的姿態。

心一點一點地被提起了。

一個近乎瘋狂的可能浮現在腦中。瘋狂到他想要立即嘲笑自己,想要立即否認掉自己這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是他不能。在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時候,他便已然朝對方走了過去。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落下,便有無數回憶浮起在腦海。這短短十幾米的距離,竟走得恍若隔世。

然而及至立在那人麵前,他卻隻是定定地立著,不敢動作。而自己麵前的人,卻對一切仿若未聞,依舊隻是蜷縮著,以一種自己莫名熟悉卻又不敢承認的姿態緊緊蜷縮著。

終於,苻堅慢慢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撩開對方淩亂的發。然而即便已聽那老者說過他容貌盡毀,直到看清了對方露出的麵孔時,他的心仍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凸起的血痂一道一道,縱橫交錯著爬在肮髒的麵容上,教人辨不清本來的眉目。當真是猙獰可怖,教人不敢直視。而那血痂之後一雙盯著自己的黑色眼眸卻仿佛全不自知,隻是全無神采地看著自己。然而卻是在陌生之中,隱隱地透著熟悉。

苻堅便就這般定定地同那雙眼眸對視著,五指卻不由地有些顫唞。腦中飛快地回憶著那人的種種畫麵,可他終究不敢妄自猜測,卻也不敢就這般轉身離開。

然而下一刻,他想起了什麼,忽地伸手一把撕開了對方的衣襟。

然後他一眼便看清了,對方側頸之上,那淺淺的一道牙印。苻堅霎然愣住,隨後慢慢地伸出手,仿佛仍是無法相信一半,顫唞著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