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大步走進了西暖閣,隻見朱由校平躺在龍榻上,雙眼微閉,麵色灰白而發腫,全無半點生氣。他的心大力顫了幾下,連忙上前幾步,在朱由校的榻前猛地跪下,附身叩首。“臣底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由校聞聲,這才半睜開了眼睛,瞟到跪在一邊的朱由檢,嘴角微微上揚,聲若遊絲:“免禮……快起。”
朱由檢抬起頭,卻並沒有從地上站起來。他看著幾乎脫了人形的朱由校,可是他依然笑著看著他。他的鼻子不由得一酸。
朱由校又笑了笑,似乎看穿了朱由檢心中所想。“過來。”朱由檢依然跪到了朱由校床邊。“五弟啊……讓你起來……怎麼不起?不聽皇兄……的話了?”
這一聲“五弟”叫的他愈發心酸。自從朱由校當了皇上,他幾乎很少再這麼叫他,除了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大部分時候,他都隻能莊重地喊一聲“信王”。當年父皇的七個兒子,早夭的早夭,隻有他們二人相依為命。可是當朱由校當了皇上,他將大部分權力都交給了魏忠賢,以至於魏忠賢與客印月二人權勢滔天,封閉內廷,擅權外朝。無論他在勖勤宮還是在信王府,為了不鋒芒畢露,為了躲過魏忠賢毒手,他隻能韜光養晦,沒有什麼大事,幾乎不敢進宮看望自己的皇兄。
這一次皇兄病重,這麼久了,算上這次他也不過是隻入了兩次宮。按禮法來說,他作為皇上的唯一親弟弟,早就應該侍奉在榻前,為皇兄嚐藥,為皇兄視膳,以盡手足之情。可是如果沒有皇上的聖旨就私自入宮,難免會被認為是別有異心……
上次相見,皇兄雖然氣色極為不佳,可是也不知於到這個地步。時隔數十天,竟然已經如此病入膏肓……
朱由校瞧著朱由檢的神色,又是極為無奈地一笑。他將被褥微微掀開一角,往裏頭挪了挪。“坐過來,挨著朕。”朱由檢依言起身,坐了下去,沒讓自己的淚水掉下來。
“來……”朱由校微顫著伸出手,握住朱由檢的手。“吾弟當為堯舜啊。”
“皇上!”朱由檢立刻又跪在了朱由校床邊,“臣死罪!陛下出此言,臣應萬死!”
“五弟啊……”朱由校沒有再讓他起身,“這是天意,天意難為。朕自知時限已經到了,朕就要去見父皇了……”
“皇上!皇兄乃是天子,身付天命,綿壽當長。皇兄隻需要好生調理,必定……”
“好了,朕不想再聽這些了,朕早就聽夠了,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朱由校無奈地笑了笑,又嚴肅地看向朱由檢,“朕自登基七年,一直都沒幹過什麼正事。朕沒讀過什麼書,也不是個當皇帝的料。可是你不一樣,你天資聰穎,自幼好書……當有治國的經綸啊……”
“皇兄!”
“信王朱由檢!”朱由校忽然正色,發出一聲低吼。聽朱由校忽然連名帶爵地喊著他,朱由檢不由得也挺直了身子,眼睛瞟到一邊自打他進門以來,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他的魏忠賢。朱由檢垂下眼,一字一頓地道:“臣弟朱由檢恭聽聖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