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餘子式繼續。

那王孫的臉色一瞬間相當難看。

餘子式拍了拍自己的手,笑的意味深長,“呂不韋是個文明人,念著與你們諸位之前多少是故交,給你們留了點顏麵。但我不是,先禮後兵,我真幹得出來你信嗎?”話音剛落,他盯著那王孫的眼神就森冷了起來,偏偏臉上還帶著淺淺笑意。

那王孫勉強撐著氣度,卻沒能笑得出來。

“請回吧,諸位。”餘子式轉身就往回走,邊上台階走邊擺手道,“不送了,若半個時辰後,你們的人還在,”餘子式扭過頭輕輕一笑,“我隻留下二八年華的貌美女子呐。”

魚伸手推開門,三人一齊走進屋去,餘子式走在最前方,魏瞎子走在最後。

當魏瞎子走進去後,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甩袖子帶上了門,袖中劍氣逼著門外所有人倒退兩步。

呂氏門人,失勢也能很囂張呐。

第15章 春秋

布衣青衫的男人氣定神閑地穿庭過院,一路從宅院裏走出來,竟無一人敢阻攔。

就在清瘦男人即將踏過門檻的那一瞬間,他卻忽然停了腳步,扭過頭對著那滿院兵刃道:“忘了件事,煩請轉告廖大人,”男人整袖緩緩道,“在下濮陽人,前大秦相邦,姓呂名不韋,字春秋,下回殺人勿再尋錯了人。”

留下這句話,呂不韋從容踏步走出了廖策的宅院。

滿院兵刃如雪紛紛,輸卻一書生。

陽翟守城廖策負手立在堂前,聽著手下人的彙報,他一介武夫扶著劍的手竟是微微顫唞,許久他沉聲道:“姓呂名不韋,字春秋,好一個字春秋。”

大秦相邦呂不韋,好一個字春秋!

……

餘子式坐在堂前煮著井水,戰國茶葉還沒有流行,餘子式摘了後院的幾朵桃花拋進去,不出片刻桃花就褪去了顏色,井水卻微微染上了桃花色。他過濾掉渣滓,盛了兩碗,一碗給魚,一碗給魏瞎子。

“去去羊肉的腥氣。”他對著魚說道。

魚從餘子式開始煮井水時就忍不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此時見餘子式給自己倒了一碗,麵上雖依舊麵無表情,手卻是立刻接過水來嚐了口。接過入口澀味讓他頓時就皺起了眉。

餘子式心裏有底,扭頭對還魏瞎子道:“別喝了,我瞧他那模樣就能知道有多難喝。”

魚端著碗的手就那麼一頓。一旁魏瞎子抿著唇看了半天,忍不住輕笑出聲。

呂不韋推門進來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副模樣,三個人圍在堂前不知聊些什麼,井水騰霧氣,桃花淡淡香,很是賞心悅目。聽見腳步聲,餘子式最先回頭看向呂不韋,他朝他招了下手,“呂相,回來了?”

呂不韋邊脫鞋邊問道:“人給你們攆走了?”

“嗯。”餘子式點點頭,懶洋洋道:“這一下把六國人得罪大發了,我仔細琢磨下,還真有點害怕呢。”

呂不韋看餘子式那一臉的裝模作樣,順著他的意思嗬嗬笑道,“無妨無妨,得罪人的事兒咱也不是第一天幹了,你覺得心裏舒坦就好。”

餘子式聽了呂不韋的話,臉色卻不知為何忽然冷了下來,他盯著呂不韋半天,忽然把魚手的碗奪過來一飲而盡,“我累了,去睡會。”留下這句話,餘子式直接轉身離開,再沒看呂不韋第二眼。

呂不韋在他身後笑得有幾分無奈。

魚沒看懂什麼情況,扭頭看向魏瞎子,魏瞎子卻是眯著眼盯著餘子式的背影沒說話。

房間裏,餘子式躺在床上輕輕拿手指敲著床邊,一下又一下。每當餘子式心緒難寧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做這個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推開。呂不韋探進來半個腦袋,問道:“真睡了?”

餘子式閉著眼沒說話。

呂不韋放輕腳步走進來,坐在了餘子式床前,許久歎息道:“鍋裏沒肉啦,不是說讓你給先生留兩口嘛?”

餘子式忽然睜開了眼,猛地翻身坐起來,盯著呂不韋道:“你知道你怎麼死的嗎?”

“大概,是被刺殺?被毒殺?或者,哪天被陛下賜死也有可能吧?”呂不韋笑的很是溫和,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仿佛是在回答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沉默許久後,餘子式終於動了下嘴唇,一雙眼裏透出難得的肅殺,“不,你不會死。”

呂不韋一頓,半天笑道:“人老了都是要死的,就跟草木敗了是一個道理。”

“我今天不怎麼想講道理。”餘子式勾唇冷笑。“明天也不想講,往後我看見門口堵著那麼些人,我依舊會往外攆,來多少攆多少。”

“你真以為,那些人走了,陛下猜忌之心就會少啦?”呂不韋瞧著餘子式那股隱隱的狠勁,很是無奈道,“當我走出鹹陽宮的那一天,陛下就再也不相信我啦。六國賓客來與不來,我的聲名是否過盛,亦或者那些我叛變的流言,都是無妨的,陛下早就不相信我了。”

餘子式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史書載曰:秦王出文信候就國,諸侯賓客使者相望於道,秦王恐其為變,乃贈書文信候,呂不韋自度稍侵,恐誅,乃飲鴆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