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鄭彬被餘子式用筷子敲得手背都紅了,正抱怨著,一瞬間忽然眼神清明了起來,“你剛說什麼來著?”

“小公子,胡亥殿下。”

“不是,東池!”鄭彬抬眼看向餘子式,驚呼道:“那不是掖庭嗎?”

餘子式眼中一瞬間銳利如刀,“掖庭什麼時候改叫東池了?我如何沒聽過?”掖庭原先是幽禁王族宗親犯人的地方,都說商鞅法令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些受了刑法的貴族就是被關押在掖庭,前些年秦滅韓國後,如今的掖庭裏也關押了些六國宗親貴胄。當年呂不韋給餘子式偽造的戶籍裏就是寫趙高出身掖庭屬於秦國落魄宗室貴族,這也方便了餘子式後來親近秦王室。說來掖庭這地方餘子式也算是熟悉。

鄭彬低低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掖庭那地方我們喊掖庭,可自從前些年住進去些六國王族後,就改了個好聽的名號,對應著那蘭池取了個東方蘭池的意思喚作東池。如今我們自然還是喊掖庭,裏麵的宮人與六國王卿卻是端著麵子喊東池的。”

這都階下囚了還計較這麼些東西,餘子式也是覺得無話可說。不過既然這麼說,那胡亥是出身掖庭?餘子式看向鄭彬,“我前些天在東池裏遇上個小公子,我確定是陛下的血脈,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掖庭裏的王室血脈?”鄭彬皺了下眉,思索了半天後猶豫開口道:“我倒是還真想起件事兒,不過有些記不清了,也不知道有無關係。前幾年,也就是韓國滅國前夕,倒是有個韓國王室女子嫁進王室做了夫人,後來好像是行刺還是如何,惹怒了陛下,在掖庭關了段時間後被處死了。興許她留了個孩子也說不準。”

鄭彬看向餘子式,瞧見餘子式那一臉的深思,他忍不住輕輕敲了下桌子,“趙高啊,我今日同你說句明白話,有些事兒你別給自己招麻煩,陛下寵幸過這麼多的女子,除卻皇長子殿下外所有公子的母親均是貴族夫人,你真當陛下未曾臨幸過其他女子?其他女子又真的未曾誕下子嗣?深宮裏多的是王室血脈,但經我手記入宗室也就寥寥幾位公子,其他的王室血脈就同這深宮裏瘋長的野草,他長任他長,眾人隻當瞧不見,時辰到了,隻會有人處理,不會留太久的。”

“你是說……”餘子式難掩詫異,“可終究是王族血脈……”

鄭彬幽幽歎道:“王族血脈?陛下認了才叫王室血脈呐。”鄭彬也是喝酒喝多了,加上對餘子式掏心掏肺,這些話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一遍。

餘子式聽了鄭彬的話卻是陷入了深思,他想起那孩子看他的眼神,一時間眉皺得更緊了。半天他猛地拍了下鄭彬的肩,“我還有點事兒,你自己慢慢喝,我先走了。”

“啊?”鄭彬一臉喝酒喝蒙了沒反應過來。“你上哪兒去哪?你走了我一個人留這兒我……我?啊?趙高?”

餘子式卻是已經一腳踏出了酒館。

沒辦法,畢竟那還隻是個孩子,他餘子式也到底不是真正的趙高,沒法做到無動於衷。

第24章 長□□山河

餘子式親自去了趟掖庭,穿著黑衣的掌事一聽見消息就忙諂媚地小跑過來,餘子式還沒瞧見人就聽見一道尖尖細細的嗓音。“府令大人?掖庭掌事曹無臣拜見府令大人。”

“曹無臣?是吧?”餘子式拍了拍那彎著腰的掌事,“別那麼客氣,我今兒就是路過進來討碗水喝。”

“上水!”曹無臣忙扭頭拉長了聲音朝著裏麵喊,一邊低著腰尖著嗓子笑道:“大人這邊請呐,水這就來。”

餘子式打量了兩眼曹無臣,隻瞧見這位掖庭主事笑得連眉毛都跟著抖,賊眉鼠眼偏偏還耍得一手好機靈,難怪討人歡心,誰不喜歡滑稽卻又諂媚的醜角呢?餘子式剛要走上台階,曹無臣忽然猛地在階前跪下整個人伏在了餘子式的腳前。

“曹無臣該死!曹無臣該死呐!”

餘子式注視著這位掖庭主事的突然舉動,問道:“曹大人?你怎麼了?”

“這台階上竟然有灰,髒了大人的鞋子!曹無臣該死呐!”說著這位堂堂內廷大臣伸手就去拂餘子式的鞋子,動作輕柔小心到了極點。

餘子式伸手把人扶起來,“曹大人,一雙鞋子而已,我還怕髒了大人的地方呢。”

“呦,可不能這麼說。”曹無臣回頭朝著立在一旁幾位的宮女道:“去拿我的鹿皮襖子羊裘大衣來鋪地上,鋪滿!”他一聲令下,滿院的宮女都跑起來,片刻之間就鋪好了一條道。曹無臣這才小心翼翼拿袖子墊著手扶著餘子式往裏走,“大人,曹無臣鄙陋之人,待客之道卻還是懂的。讓大人久等了,大人快請!”

餘子式看著那一地的細白絨,片刻後若無其事抬腳走了進去。很快就有個宮女端著碗水上來,烘漆碗裏盛著滿滿一碗冰涼深井水。餘子式接過那碗水,卻不由自主多看了兩眼那端水的女子。

曹無臣壓低聲音道:“大人,前些年犯了些事關進來的韓女子,聽說先前是個王室公主呐,大人若是喜歡……”

“不用了。”餘子式淡淡打斷了曹無臣的話,“讓她下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