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一個山村典獄長不光治國溜而且還特會打仗?想來是沛縣風水真的好。

另一方麵,餘子式也很是奇怪,劉邦手底下那一串老流氓,貴族公子張良到底是怎麼給他混進去的?一般來說貴族名士都是投靠項羽這樣的名門,實在混不下去了才降低身份去劉邦那兒,比如張耳等名士,但是張良從一開始就跟著劉邦,直到建立大漢功業,論識人張良簡直比他還像是穿越的。

這群人之所以起義,史書上記載是秦二世□□,但問題是秦始皇治國期間,蒙恬北擊匈奴,修萬裏長城,鋪秦直道,造始皇陵,築阿房宮,秦始皇還特喜歡巡遊天下,什麼泰山封禪,勒石記功,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鋪出來,哪一件不是耗盡民力的浩大工程?

那時候沒人敢反,無非是秦始皇壓得住場子,大秦帝國覆滅,史學家最喜歡說三道四咬住□□兩字不鬆口。

要是餘子式說,就一句,秦始皇死的太早了。就那爛攤子,自己沒收拾利整就撤了,別說扶蘇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孩壓不住,誰都壓不住。

項羽,劉邦,甚至陳勝吳廣,秦王死後這些人全都揭竿而起,天下傾頹之勢根本無法阻止,眼見著又是數十年的亂世。

剛從春秋戰國五百年亂世裏走出來的黎民,又是一腳踏入了連月烽火中。

當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餘子式越想越覺得前途昏暗,他都想去給秦王找長生不老藥了。什麼扶蘇胡亥李斯趙高,始皇死後全都是這帝國輝煌霸業的一抹青灰,隨著大秦帝國的覆滅,他們這群人終將粉身碎骨,真正的死無葬身之地。

劉邦的大風歌終將響遍這瘡痍的國土,那個村莊裏走出來的悍匪將一腳踏上鹹陽宮城,將帝國六百年的尊嚴踩個粉碎。

但是即便如此,依舊要掙紮,依舊要期待啊。

那個帝國雖然短暫有如流星一瞬,但是這泱泱後世兩千年,卻都是在它的光輝之下啊。大秦帝國雖然覆滅了,但是無論是劉邦的大漢還是後世的王朝,哪一個不是守秦製,遵秦法?

誰又能說,大秦真的覆滅了?

餘子式深吸了口氣,平靜地往外走,他身後的影子被拖得很長,空蕩寂靜的宮城裏,餘子式孤身一人從容不迫地走著。

天幕上,耿耿星河,已經是欲曙天了。

第28章 師兄弟

高台之上,一個男子席地而坐,他穿著件極素淨的青衫,渾身不見任何刺金鑲銀的修飾,隻在腰間係了條黑甲腰帶,書生氣裏平添了一道兵甲銳氣。高台有風吹過,吹起四角商聲。他抬眼看向對麵的漠然男人,一雙細長秀氣的眼裏有隱隱波光,“我們有十多年沒見了吧?”他忽然疑惑問道,“十二年?十三年?”

韓非望了眼四周,高台之上,沒有任何侍從也沒有任何闌幹,高台之下就是萬丈風聲,而他清晰記得他這位同門師兄並不會武。半晌他收回視線,問道:“你剛說什麼?”

李斯略顯不悅地抱怨道:“這麼些年了,走神這毛病也不改改?我同先生說了你多少次了。前回朝堂上,別人隻道你清傲才不發一言,我瞧你怕是從第一句後就什麼都沒聽見吧。”

韓非摸了下鼻子,無所謂地笑了笑,“老毛病了,改不回來了。我記得從前先生堂上考我學問,要不是你回回給我塞小竹片,我怕是要多挨不少打。”韓非心有餘悸道,“先生抽起來竹條,那是真狠啊。”

“是啊,我還記得有一次,我臨時找不到竹片,你又是傻氣直冒地愣在原地看向我,我一時情急撕了衣袖寫上字給你扔過去,結果先生恰好回頭,正好砸中他腦門,嚇得我直接從榻上摔了下來。你還記得嗎?”李斯唇角浮現淡淡的笑意,連帶著那一身銳氣都銷了不少。

韓非點點頭,注視著李斯的臉緩緩道:“記得,那是你唯一一件冬衣。”

“可不是?我還記得,我去找先生取那半截袖子說要縫回去,先生臉都氣青了。”李斯端端正正坐著,迎著韓非的視線,笑的很是溫和。

“那次最後先生到底罰了沒?”韓非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我真有些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李斯搖了下頭,“畢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先生都走了這麼些年。”

韓非垂眸,半天輕輕笑了一下,半是惆悵半是寥落道:“是啊,先生都走了這許多年。”他看著腳下高台,忽然問道:“還記得嗎?稷下學宮外不遠處也有這樣的高台,比這還要高上許多,幾乎能騁風攬月,伸手摘星,先生說我們倆都是心性過高之人,從不允許我們上去。我從不信這些東西,越是有人攔著越是要試試,有次拿著玉佩與配劍賄賂了侍衛,我偷偷溜上去一回,傳言不虛呐,那一夜燈火臨淄城,我低頭幾乎能嗅見寒食青煙。自那回後,我一趟躺往上跑,每次回來都誘惑你那上麵如何風光豔絕,你卻是從不為我所動,隻一味低頭寫字。”韓非抬頭看向李斯,很是服氣道:“同門十餘年載,師兄,我的確是不如你的。”

李斯打量了一會兒韓非,忽然輕笑出聲,“我記得,韓非從不折腰。大韓公子,王室貴胄,連拜入荀卿門下都是站著行禮的韓非,那是多傲的人呐,今日竟然承認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