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餘子式搓了搓袖子,盯著那爐火打發時間。他現在陷入了一個困境,是動手撥一下爐火讓自己暖和一點呢?還是繼續坐著讓自己暖和一點呢?他覺得自己已經頹廢得不像話了,莫不是真的人到中年,他老了?
這念頭讓餘子式猛地一哆嗦,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房間裏的鏡子麵前,盯著裏麵的人看了一會兒。片刻後,他緩緩抬手,將那頭烏黑微微染白的長發頭套摘了下來。
鏡子裏的青年一頭利落的短發,麵容淡漠而年輕,正如許多年前一模一樣。
餘子式的臉色有些微微異樣,片刻後他伸手靜靜摸上那銅鏡,摸著裏麵那張年輕如初的臉龐,冰涼的質感傳到他手心。
餘子式忽然來了興致,他輕輕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同樣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來,“餘子式。”
半晌,餘子式忽然抬手一把將圓銅鏡壓在了桌案上,啪一聲清響,他雙手撐著桌案,在一室昏暗寂靜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片刻後,他輕輕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敞開的大門處響起一聲極為輕微的細微聲響,那一聲在深夜的一片寂靜中像是驟然驚起了無數波瀾,餘子式猛地睜開眼,略顯僵硬地回頭看去。
門口站著青衣的少年,他手裏拎著一壇子酒,滿臉的不可置信,他腳下踩著一根枯枝,細細碎開的聲音停在餘子式耳中像是轟隆聲一樣。
除夕夜的月光蒼白流瀉了一地,那少年的聲音已經壓下了許多的東西,使之顯得盡可能平靜,“我來看看你,趙……”蒙毅想說“趙高”,卻怎麼都說不出聲。
餘子式看了他一會兒,緩緩回過重重抹了把臉,他發現自己的手在抖,片刻後他才平靜問道:“等我收拾一下。”
蒙毅忽然大步走進屋,伸手一把抓住餘子式的手,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餘子式的臉,氣息很亂。麵前的男人哪裏是三十多歲的樣子,二十出頭的青年,甚至看上去比他哥蒙恬還年輕一些。若是一直看著這張臉興許不會覺得突兀,但是他是親眼看見他摘下頭套,看著他由老到年輕的那一瞬間,蒙毅整個人都怔住了。他聽見他對著鏡子自言自語,他那麼清晰地聽見男人喊他自己“餘子式”。
“你到底是誰?”蒙毅拽著他的手不自覺地緊了起來,他甚至都沒發現餘子式已經快被他抓出青印子。
餘子式張了張口,想解釋一句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到鹹陽,至今已經快過去十年了,他和蒙毅認識了也快十年,一個人二十出頭與三十多歲的樣貌差距太大,他在蒙毅麵前沒法解釋。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你先出去一下。”
蒙毅沒有理會餘子式的話,他伸手輕輕摸了下餘子式的短發,柔軟幹淨,順著頭發他輕輕撫上餘子式的眉宇,餘子式猛地側頭避開。蒙毅的手頓時鬆開了,他像是終於回神一下,下一刻他眼中一下子銳利起來,直直看著餘子式的眼。
那眼神落在餘子式的眼中,他頓時劃過無數的場景。祭天?火刑?被拿去煉不老藥?餘子式當下一把抓住蒙毅的肩,“先聽我解釋。”
“我不會說出去。”蒙毅平靜道,“我隻是有些詫異。”
“好吧。”餘子式輕輕呼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緒,甚至還輕輕笑了下,“長生不老,沒見過吧?”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總不能將蒙毅滅口吧,打不打得過還是另一說。
蒙毅像是陷入了沉思,一雙眼黑漆漆的。
忽然,院子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先生。”
那聲音一傳過來,餘子式整個人都僵住了,徹底僵住了。蒙毅眼中也是一瞬間掀起巨大波瀾。
昏暗的夜色下,戴著兜帽的胡亥站門口剛敲了兩聲,忽然發現門是虛掩的,一叩就開了條縫。他隨手就推開了大門往院子中走,一眼就掃見了有火光的那間屋子。“先生?”他朝那屋子抬腿就走了過去。
胡亥記得餘子式對他說過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今夜宮中的夜宴時間晚了一些,他直到很遲才勉強脫身,等到餘子式的家時,時辰已經很晚了。他想著餘子式可能睡了,下意識沒再說話放輕了腳步聲往屋子裏走。
“幫我!”餘子式猛地抓住了蒙毅的肩,這事兒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重麻煩。
“快收拾。”蒙毅壓低聲音道,立刻閃到門邊伸手啪一聲關上了門。
“不行,來不及。”餘子式搖頭,難得慌得都快失聲了,他壓了壓情緒盡量平靜解釋道,“太複雜,來不及。”他幾乎天天戴著頭套和一大群人打交道,隔三差五還翻個牆,這麼些年都沒被人發現,自然有他的道理。這頭套什麼都好,就是摘下後難戴!
蒙毅眼一沉,背倚著那門就聽見胡亥疑惑的聲音響起來,“先生?”
胡亥看著忽然就閉上的大門,皺了下眉,“先生,是我。”
“等等,別進來。”餘子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殿下,你怎麼來了?”
胡亥猶豫了一下道:“先生你說過,我可以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