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大的興趣,偶爾兩人在宮中遇上,餘子式迎著他的視線竟也會心底暗暗發涼。蒙毅似乎和從前有些不一樣,有些高深莫測了起來。
熊啟倒是活得比餘子式想象得要久一些,不過瞧著他那臉色餘子式就能看出來,這些天他的日子怕是不怎麼好熬。廷尉大人李斯是個文化人,他一般都不喜歡血淋淋的東西,所有政治手段中他最喜歡的還是“捧殺”。廷尉大人這些哪裏是套路,這全是藝術啊。
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荊軻入鹹陽的那一日,一切還是風平浪靜。
一大清早,餘子式像往常一樣往胡亥的宮殿走,一推門進去就看見少年穿著件玄色長衣坐在院中,一瞬不瞬地盯著樹梢新芽像是有些失神。那樣子倒是不常見。
“你怎麼了?”餘子式邊走過去邊問道。
“先生。”胡亥回頭看向餘子式,緩緩問道:“你近日與華庭走得很近嗎?”
餘子式腳步一頓,立在離胡亥四五步外站定了,他打量了兩眼胡亥的臉色,見他似乎也沒什麼特別激烈的情緒,隨後開口道:“走得近倒是算不上,近日時常遇上而已。”餘子式話一出口就對自己所說微微吃驚,他在下意識瞞著胡亥關於華庭的事兒。
胡亥看著餘子式,聽見餘子式的話時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波動,就像是平靜波瀾底下驟然洶湧的暗潮,隨即就被很好地掩飾了過去。良久,他微微點頭,若有所思地轉回了視線,沒再看餘子式。
餘子式朝著他走過去,忽然餘光瞥見一角熟悉的衣料,他走近兩步在胡亥身邊站定,伸手從他手邊將那件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拿起來,餘子式立刻認出來,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外衫。換季的時候餘子式時常套一件外衫出門,覺得熱了就換下,隻是有時候會忘了把衣服丟哪兒。他看向胡亥,隨口問道:“什麼時候落你這兒的?”他一摸就發現那衣服洗過了,離得近還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熏香味,他剛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緊接著就聽見胡亥淡淡道。
“華庭送來的,她說你前兩日落她宮裏了,她順手洗了送過來,那時先生不在,我便替你收下了。”
餘子式拿著衣服的手一頓,回頭看向胡亥,後者一雙漆黑的眼正平靜地看著他,神色沒有絲毫的異樣。他將那衣服放下了,走到胡亥不遠處的席子上坐下了,半晌他道:“下回替我道聲謝。”
“嗯。”胡亥點點頭,應下了。
餘子式覺得氣氛似乎有些尷尬。胡亥有多依賴他,他其實是知道的,越是依賴占有欲越強,也就越是擔心被拋棄,這心理和現代那些獨生子女差不多。胡亥這性子也是他自小給養出來的,他也認了,凡事多遷就一下其實也無所謂。
華庭這事兒,他本以為這一次胡亥會發怒,可胡亥卻是很平靜,意外的平靜。餘子式覺得詫異,當時的氣氛又很古怪,他為了緩解一下尷尬,伸手端起杯子想給自己倒杯水。
剛一端起杯子,一隻手忽然伸到他麵前,直接掀掉了餘子式手中的杯子,水潑了一地,陶杯一瞬間碎成了無數塊。餘子式瞪大了眼怔怔看向忽然站起來的胡亥。
胡亥尚未收回去的手猛地捏緊了,迎著餘子式的視線,他沉默了片刻後平靜道:“先生,這水涼了,我去給你換一杯。”
掃了眼地上的碎陶片,餘子式也陷入了沉默,就在胡亥伸手去拿那水壺打算去換的時候,餘子式忽然壓住了他的手,“不用麻煩了,又不是冬天。”說著他伸手拿起另一隻杯子,利落地給自己倒了杯水。
胡亥見他端起杯子臉色就有些變了,“先生!”
他伸手就去奪那杯子,餘子式垂眸,眼底一陣銳利。他忽然端著杯子側身避了一下,杯中的水沒有絲毫的波動,他抬頭看向胡亥,當著他的麵忽然仰頭一飲而盡。
胡亥的臉色徹底白了,他伸手奪過那杯子,一把捏住餘子式的肩,“先生!”他扭頭就看向那立在大老遠處的常玉,“快,叫夏無言過來!”
“不用了。”餘子式伸手將胡亥的手撥開,緩緩低頭將喝下去的水盡數吐了出來。
“先生,你沒事吧?”胡亥一把拽住餘子式的手,伸手就壓上他的脈搏處,擔心餘子式沒有吐幹淨,他猛地回頭朝著愣在原地的常玉吼道,“去找夏無言!”
餘子式反手直接壓上了胡亥的手腕,對著常玉說了一聲:“不用,我沒事。”他回頭看向胡亥,將那杯子從胡亥手裏一點點掰出來,“怎麼回事?”
胡亥卻仍是一副緊張的樣子,“先生,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說了,我沒事。”餘子式將那杯子往桌上輕輕一放,“說清楚,怎麼回事?還有上回宮宴,你到底是怎麼受傷的?”
胡亥見餘子式的眼神真的是一片清明,良久終於低頭閉了一瞬眼鬆了口氣,隨即他抬頭看向餘子式,迎著他的視線,他終於輕輕說了一句,“先生。”
餘子式這一回真的動怒了,他麵色冰冷地望著胡亥,一言不發。
胡亥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半晌他終於輕輕說了一句,“先生,華庭她年紀尚小,不懂事。”
餘子式的眼中頓起波瀾,他扭頭看向那碎了一地的陶片,抓著胡亥的手瞬間就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