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聞言輕輕一笑,他扭頭看向船頭的胡亥,“是嗎?”忽然,他伸手將餘子式從船篷裏拽出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什麼?”餘子式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張良扯出了船篷,“你想幹什麼?”

張良轉了下手裏的笛子,問道:“知道這什麼地界嗎?”

餘子式掃了眼四周,“淮水。”

“錯了,這兒是神仙洞府。”

餘子式倏然看向張良,張良卻是看著窩在船頭的胡亥,他悠悠笑道:“看著真是可憐,趙大人,你真不去哄哄啊。你要是不哄,我都是覺得心疼了。”

餘子式緩緩抱起手臂,他就看看,張良到底要作什麼妖。

“你真不哄,那我可是哄了。”張良看了眼餘子式,忽然起手轉了下青玉長笛。

斜風細雨,青色山水,眉目清秀的青年一身雪白長衣站在船上,廣袖迎風,橫笛一聲清響。

那是一支極為普通的市井曲子,卻被張良吹出一片悠揚清麗,男人望著遠山,眉眼裏均是細碎的溫柔。

餘子式正聽著,耳畔忽然傳來一聲鶴唳清嘯,他仰頭看去,入眼全是仙氣。

水天一色,三千白鶴悠悠下青崖。

淮水兩岸的雲海被拂散,七十二青峰洗淨煙塵,嶄露神仙洞府巍巍大千氣象。

張良沒有說錯,多年前,這地界的確是神仙洞府,迄今人間還流傳著白須仙人騎鶴下雲山、朝遊北海暮蒼梧的傳說。

輕輕收了青玉長笛,張良仰頭望著那三千乘風而來的丹頂白鶴,細雨濕了他一身如雪衣衫,他笑了下。

他想,可惜世人再也不能一睹仙人騎鶴的風姿了。

這麼些年,他到底是沒能學會騎鶴。

餘子式望著那三千白鶴,怔了半晌終於扭頭看向張良,張良卻是朝他微微一笑,“看著,我們仙人是怎麼哄孩子的。”

船頭,胡亥微微仰著頭,似乎也被這樂聲招來的白鶴給吸引住了。少年坐在船上,三千白鶴繞著他輕輕飛著,鶴唳聲聲。

直到一隻尤為精神的丹頂白鶴緩緩低身落在胡亥麵前,它收了雪白羽翼仰頭靜靜望著胡亥,一雙眼靈氣逼人。

胡亥看了那白鶴一會兒,猶豫著伸出手,極輕地摸了下那白鶴的赤色羽冠。那性情清冷的白鶴低低發出一聲鶴唳,極為親昵地拿腦袋蹭了蹭胡亥的手心,竟是意外的乖巧至極。

餘子式看著那一幕有些微怔,細雨小舟,雲水迢迢,白鶴團飛,有著一雙漂亮黑色眼睛少年隨意地坐在船上,伸手輕輕撫著白鶴的羽冠。

那一幕實在是太過驚豔。

一隻手輕輕搭上餘子式的肩,餘子式回頭看去,張良慵懶地轉著青玉笛子,輕輕歎道:“趙大人,你家小公子不簡單啊。”

萬物有靈,這群丹頂白鶴是黃石公親手養大的,在青山水雲間活了這麼多年,早就通了性靈,最識人心。

這麼重的殺伐戾氣,這麼凶的命格,白鶴非但沒有展露敵意,反而尤其的親近。

張良不由得又歎了口氣,這少年內心有浩然長風,有淩霄氣象啊。

餘子式盯著胡亥看了一會兒,眼神很溫柔。半晌他問張良,“這是你養的白鶴?”

“差不多吧。”張良望著那群白鶴,仰頭笑了笑。

“這一身亮堂堂的白羽倒是挺漂亮,看上去挺有靈氣的。”餘子式若有所☉

一個有著黑色眼睛的少年,那少年的樣子忽然就從餘子式的腦海裏跳出來,毫無預兆,正如那冒失的少年闖進他的世界一樣唐突。

輕輕皺了下眉,餘子式覺得自己興許也是有些魔怔了,被胡亥纏得緊了,竟也隱隱生出些懵懂的心思。活了兩世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竟也與十七八歲的少年一樣輾轉反側,忍不住把一件本就稀裏糊塗的事想了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