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江從計程車裏回過頭來,看到星月下邵東還站在那裏,焦慮不安地目送他離去。
這一夜,樊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眼前老是有一個高大的人影和一張關切的表情晃動出沒。他想刻意地回避那個影像的出現,但,他竟做不了自己的主。那影像說話時的語態聽話時的微笑為他傷了腳而頓變的神色,無不像電影裏的鏡頭,一一回放......想著想著,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腦海裏又出現了"龍之巔"酒店和那酒店裏跪在紅地毯上撿鈔票的男孩......這一幕,令他恐懼令他厭惡,但卻揮之不去。這電影的膠片無法刪剪,一出完整的戲,有太陽就要有黑夜有喜劇必然就會有悲劇。可他內心深處真的不想再去保存那段醜陋齷齪的記憶,他不想再觸及。他覺得再留存這些東西,對那個男孩不甚公平。可他做了種種努力,就是沒有辦法將這些記憶抹去。為此,他頗有些無奈。更可怕的是,他的印記當中,還時不時地凸現出T台上那男孩的赤身裸體,橄欖油的光亮中,清晰到那男孩的每寸肌膚每條血管每個細胞都曆曆在目......這太可怕!他呼喚上帝,請上帝幫忙,饒恕他的雜念過錯。他用毯子蒙住自己的臉,從一默數到一千,即便如此,熬至後半夜,他都還不能入眠。
他被折騰得筋疲力盡。拂曉時分,才昏昏睡去。朦朧中,他好象幾次聽到"丁丁冬冬"的門鈴聲,他以為那一定又是幻覺。待他一覺醒來,已是又一個午後。他掙紮著爬起身,頓時感覺不妙。他的腳早已腫脹得鼓了起來,像個小山包。他知道,去醫院,是免不了的事了。可他行動不得,一動,鑽心的痛。他打開手持電話,想撥個電話給唐龍,卻不知為何想到了邵東的眼睛。他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咬著牙,皺緊眉,像個袋鼠般往門外跳。熱情的計程車司機跑過來將他扶上車時,他身上的汗,早似雨下。
其實,他隻要再等五分鍾,隻需五分鍾,有一個人就出現了。這個人不是唐龍,卻是邵東。
邵東再次來到樊江回國後置下的新居時,已經熟門熟路。大半天時間,他已來過兩次。第一次和唐龍一起過來,摁了好一會門鈴後,唐龍斷定樊江一定是去了醫院。第二次是他自己悄悄獨行,同樣吃了閉門羹。他去了附近幾家醫院,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樊江的身影。他不死心,第三次再來。這一次,他大感意外。不經意間,他竟推開了樊江匆匆離開時顧此失彼忘了關上的家門。這讓邵東又驚又喜。
家裏沒人、門未關上,邵東猜想主人必定很快就會回來。他把手裏帶來的水果洗淨擦幹放進果盆,又閑不住地將桌上散開的資料規整將床上的毯子折起。他觸到了毯子上的體溫,這與唐龍不一樣的體溫,他還是第一次最近距離的接觸。這份體溫讓他倏然產生了一些長長的聯想。他確認,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近這個男人!
他正神思恍惚,猛聽得有人敲門。他料定是那個男人回來了。他來不及放下手裏正折疊的樊江的睡衣褲,就從臥室裏衝了出去。
門口站著一個人,一個男孩,背著一隻特大號的旅行袋,風塵仆仆,正神色疑惑地朝屋內張望。
你找誰?不是樊江,邵東當然得問上一問。
門前的男孩,用一種邵東隻有在電視肥皂劇裏才聽到過的國語問,樊先生是住在這裏嗎?樊先生?樊江!
邵東很是驚訝地注視著來人。這男孩,和自己年齡不相上下,骨子裏卻透出歲月風霜。黝黑的皮膚,閃爍著黑精靈一般的光芒。與生俱來的英俊形象和冷酷的氣質,連自己都不得不暗自驚歎。邵東的反應極快,他自己都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反正,他害怕這份感覺,他更害怕門前這個男孩的出現。突然的出現這樣一個男孩,那個男人和他,是初識?還是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