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失去了一般,有些不安的。我轉眼看向窗外,黃昏散懶,暮鼓化了斜陽,一點點的真摯攪和進來,很輕易就熔了人心。我陶醉於這樣短淺的春光,即使是每一日的黃昏,也是如此溫暖柔和……江南嶺南,它們平靜的時候,是一樣的迷茫。
一個人在展開戲的那一刻,就等於把生命交給了運氣的製裁,沒有人能充分掌握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真正成功的戲,唯有用真切的感情方能勾勒而成,你會成為自己的猛獸,亦會成為自己的獵物。
第十六章
一個月後,再也沒有了早朝。
昭和病情惡化得超乎所有人的相像,他始終在遮掩。群醫束手無策,說楚王多年以來積勞成疾,又有心病不勝醫,已經到了大限。慕蝶隻過來看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裏?”我叫住她。
“風雷山。”她答,很平靜地。
我看著身後淡黃緞帶飄飛的寢宮,它們在微風細雨中失了色,晚春幽涼的氣息滲透了一泓春水,滿樹桃花,“一日夫妻……怎可如此薄情。”
她回頭,一滴淚順著她青瓷瓶般的臉頰緩緩而下,隻有一滴,便足夠了這一生悲哀,“我十三歲始研習醫術,就是指望有朝一日能救他,可惜……這天下沒有人能救得了他。”
她說完走了,我轉身回了寢宮。昭和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穩,他緊促的眉宇間壓出了兩道深深的輒痕……這就是大楚王朝的盛明君主。他的母後,妹妹,兄弟,朋友……所有的人都被他殺了,在這最後的時間裏,隻有宇文和胡宜站在他身邊……
我坐到床邊,反複臨摹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孔,真正的形消骨立。我趴在他身上,曾經以為很寬闊的胸膛,原來如此單薄……“我不甘心,大吳國就亡在你這種沒用的人手中。”
像是聽到我的說話,很突然地,耳邊傳來一聲急促的囈語……“母後,別壓著我!”
他猛地怔醒,口中低低的吼著……“殺!”
然後就是一口血,汙了被褥。
他殺了大家,也殺了自己。
黃昏漸近,熏風萎迤的從每一處角落靡靡直上,將冰冷的宮殿裏染上了一層安詳的空曠。
他機械似地看看床梁,冷汗順著他的眉梢滑入鬢發,一隻手緩慢的伸到我背上,“琅琊,你還在這裏……真好。”
“不許你死,”我伏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我的報複還沒有開始,你怎麼可以又選擇了逃避。”
他笑了,一個遊絲般溫文爾雅的笑。“傻瓜,你殺不了我的……不過我也要死了……你可以解恨了。”
我靜靜地趴著,我的臉貼在他臉上,每一次都是如此安逸,他的臉頰冰涼的入骨,
“何……何渝,其實我想……”
我怔了怔,榻上的人已經聽不見了。
……
“宇文啊,你說那個叫誇父的人,他為什麼要去追太陽呢?……他真的很笨。”
“因為那是他最真誠的夢。他並不笨,他對人生充滿了希望……隻是他不知道,這個夢從一開始就帶著虛假和欺騙。”
“那,如果有一天,太陽被切去了一塊,他還會去追麼?”
“當然會,雖然已經不再完美了,但依舊是他殘缺的夢。”
“如果有一天,太陽又被切去了一塊,而剩下的最後一角,已經變了顏色……他還會追麼?”
“還是會。雖然他很清楚一切都變了質,可即使殘陽化血,他卻無法收回自己的感情了……因為那個夢,已經在他心底紮下了根。”
……
根……麼?我看了看床上業已僵直的屍體……“如果有一天,整個太陽都沒有了。他還會追麼?”
“那,他該往那個方向追呢?”
……
我茫然的看了看宇文,雙腿一軟,便是一陣虛脫倒在他身上……然後整個人被他抱住了。同心共濟,治國安幫,萬死不辭……一個激情如血的夢。最終,隻餘下了一個執迷不悟的人。
“誇父是個幸運的人,他的日始終完美,直到精疲力盡的那一刻,都入了滿眼的輝煌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