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渾身顫唞著回過頭去,隻見原本跟那三名少年站在一處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神色嚴厲地盯著自己,那小婢頓時臉色驟變,嚇得吞吞吐吐:“奴……奴婢……”
竇夕年仔細打量起這小婢,見她身材清瘦,神色苦楚,頭頂梳著髒兮兮的發髻,時值深秋卻還穿著單薄破舊的衣衫,竇夕年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問道:“你是康淑妃的婢女?”那少女一驚,既而憂傷地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齊蘭珠。”
“齊蘭珠……”竇夕年喃喃念道,不禁搖頭歎了口氣,心生憐惜。這小婢有個慧質蘭心的名字,有張清麗端莊的容貌,若是生在好人家,定會是個如同楚天衣一般活潑爛漫的少女,可如今她卻被賣入深宮終身為奴,入宮為奴倒也罷了,若是跟了個好主子,境遇也不會如此淒苦,可惜昔日的康淑妃已於永載十五年被廢為庶人,如今已在冷宮中苟活了近十年。
見這小婢神色倉皇,想必是偷偷跑出來的,竇夕年頗感憂慮,痛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離開冷宮,還躲在禦花園裏!倘若你被內侍省的太監擒住,將你帶到總管太監萬長亭那裏,按我朝律令,你定是死罪哪!”
“奴婢知罪,此事還請大人成全!”齊蘭珠咬著唇,當下跪著向竇夕年磕了個響頭,哀求道:“奴婢私自逃出,就是為了能見萬公公一麵!”竇夕年驚道:“你瘋了不成?!”
齊蘭珠聞言,眼淚刹那間奪眶而出,失聲哭道:“淑妃娘娘重病,恐怕已時日無多,奴婢隻求能替娘娘完成最後的心願……將她被內侍省奪走的母親遺物鳳焰珠尋回,好讓她……了無遺憾地帶進棺木……”她跪著上前,緊緊地抱住竇夕年的膝蓋,立時淚如雨下:“大人!奴婢命賤,是死是活並無幹係,奴婢隻求能成全娘娘,請大人開恩,奴婢求您!奴婢求您!”說完,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苦求,模樣實在教人於心不忍。
“真是個不諳世事的蠻丫頭!你若真見到萬長亭,別說尋不回鳳焰珠,就是你的一條小命也得搭進去!”竇夕年心痛不已,他當然不會將這小婢送上絕路,可眼下卻也無能為力,竇夕年再明白不過,這小婢唯有不被人發現地回到冷宮,方能保全性命,鳳焰珠之事終究難以成全,他狠了狠心,正欲開口,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問,語氣澀然:“自古棄妃多薄命,我且問你,你為何要對被棄的康淑妃如此付出?”
竇夕年驚詫地回頭一瞧,三個少年竟不知何時來到身後,問話之人,正是信王龍淚竹。竇夕年忙垂首行禮,正欲告知信王三人身份,卻見沈猶信悄然擺了擺手,竇夕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齊蘭珠呆呆地盯著麵前的三個少年,恍惚了半晌,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遂不知所措地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娘娘與奴婢相依為命近十載,一直視奴婢為己出,奴婢怎能不報答娘娘恩典?無論她是娘娘還是庶人,隻要她活著,奴婢甘為牛馬,她若不幸……不幸西去……奴婢……也當葬她……以敬孝道……”
龍淚竹和楚天衣默而不言,眼睛裏隱隱地含著水氳。沈猶信慨然歎道:“沒想到宮中竟有如此恩義的婢女,你這份付出與那些成天勾心鬥角之人相比,實在是難得的真情。”
“就賴她這份情,咱們相助她罷!”楚天衣的眉宇間再也看不見半分粲然,她神色凝重,正色道:“信王哥哥,世子,我等去找萬長亭要回此珠!”
“本王亦有此意,但宮律嚴苛,此事絕不可魯莽,若讓父皇知道,定會掀起軒然大波,我等唯有再尋他法……”龍淚竹蹙眉一歎,看向沈猶信,問道:“世子,你認為呢?”
沈猶信點了點頭,謹慎地四下看了一眼,低聲道:“宮中耳目眾多,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將她送回冷宮妥善安置,我等回將軍府再作籌謀商議。”他說完看著齊蘭珠,肅然問道:“你信我們麼?”
齊蘭珠聞言,終於破涕為笑,自是萬般答應,當下不知如何恩謝,又徑自拚命磕頭。竇夕年填了一肚子地說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為臣子多年,他當然清楚事情繼續下去的嚴重性,可他無法拒絕,這個剛毅理智的中年男人,此刻竟也經不住感情的惻隱偏袒,由著這群孩子做了與皇宮律令截然相悖的決定,他憂心衝衝地看著楚天衣為齊蘭珠披上袍子,卻依然隻能護著他們,小心翼翼地離去。
然而,就在此刻,他們誰也沒有察覺到回廊之後有雙窺探者的眼睛,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後,坐在承運殿悠然作畫的佑親王龍簫第一個得到了消息,這個跟龍淚竹擁有同樣麵容和血統的少年,在聽到消息的刹那間,嘴角竟若有似無地揚起一抹複雜難懂的笑意……
天坑之內,寂然無聲。
沈猶楓心念起伏,五味雜陳,良久後,他幽幽然閉上了雙眼,不禁沉沉歎息:“前輩便是竇夕年,而齊蘭珠則是我的娘親……”
九毒溫和地撫上沈猶楓的脊背,緊緊地將他抱住,隔了一會兒,輕聲問道:“那結局如何?”
“結局?”老樵夫慟聲笑道:“一切才自此開始……”
沈猶楓猛然睜開雙眼,皺眉問道:“前輩的意思是,之後的所有福禍皆因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