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
即便如此,連翹卻始終沒有流過眼淚,他知道選擇這條路的代價,也心甘情願地去承受,但如今,當他結束逃亡之路,被囚禁在這漆黑寂靜的陌生船艙中時,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任由淚水奪眶而出,隻因,那份思念。
“九哥哥……九哥哥……”連翹思念著九毒,這份難以遏止的思念一路都纏繞著他,逃亡之時無暇顧及,而今他終於停下腳步,有時間喘口氣兒了,這份思念便含著痛悔如潮水般呼嘯而至。
哭了半晌,連翹疲乏地將頭磕在地上,忽然間,他依稀聞到一絲奇異的香味,不像花草香,也不似煙熏香,這絲莫名的香味似乎是從門外飄來,連翹隻覺得腦海中漸漸出現了幻影,一股困意莫名地席卷而來,他暗道這濃鬱的困意恐怕是因為腹中饑餓和精神疲乏所致,起初也並未在意,隻用力翻了個身平躺下來,睜大眼睛盯著無盡的黑暗……那香味越來越濃,連翹腦海中閃現的幻影也愈發地雜亂無章,在那奇異香味的纏繞下,他整個人昏昏欲睡,渾身上下如同灌了迷[yào],竟提不起任何精神來,不如睡去,不如睡去……他迷迷糊糊地哼了兩聲,便再無知覺。
醒來之時,連翹發現自己身上的麻繩已經解開,濕衣也已褪下,換上了幹淨的褥襖,而之前的香味也消失了。他驚詫不已,以為自個兒在做夢,但立馬驚覺自個兒竟然坐在廂房內的木床上,雖然身體動彈不得,卻有一股熱力從他後背直入七經八脈,很顯然,有人在背後為他輸入真氣,且力道平緩,絲毫不亂,連翹心中甚奇,當下小心地坐著不動,一炷香的工夫後,背後的人緩緩地收了內力。
連翹隻覺得全身舒暖,氣息平緩,筋骨又能伸縮自如,他忙回頭想瞧個究竟,身側卻驀然掠過一襲銀灰色的身影,未待他回神,身後的人已笑吟吟地立在眼前。
“夜螢!”連翹失聲叫道,旋即又慌忙捂住嘴巴,惶恐地四下張望。
“小毛猴子,沒事啦,我是來救你的!”夜螢嘴角一翹,拍拍他道:“不必擔心,外邊兒那些壞蛋睡得可香哩!”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連翹瞪著大眼,愣愣地盯著夜螢,神智還未完全清醒。
“跟我來!”夜螢笑著擺了擺手,徑直推開門走出廂房,連翹狐疑地跟上前去,隻見門口那盯梢的漢子竟然倒在牆邊兒鼾聲震天,睡得毫無知覺。連翹迷惑不已,緊跟著夜螢穿過走廊直奔大堂,一路也未見任何夥計前來阻攔,待轉過屏風剛想開口詢問,卻被大堂的景象驚得定在原地,整個人瞬間石化。
隻見船艙的大堂裏橫七豎八地睡滿了人,夥計、宮眉、婆子、掌櫃的無一例外皆倒頭昏睡,流雲也趴在正中的宴桌上沉沉睡去,大堂裏僅燃著三盞昏黃的青燈,眾人的沉睡之姿在牆上投下斑駁的剪影,遠遠望去異常詭異,而就在這詭異的剪影中,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幽幽回身,紫袍鬼麵,依然是冷酷無情的肅殺。
“影……影座……”連翹隻覺胸膛裏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呆望了夙砂影半晌,又看著這滿堂昏睡的眾人,終於醒悟事情的來龍去脈,定是先前那奇異的香味將眾人迷倒,夙砂影和夜螢才趁機潛入了曲遊船艙。
夜螢看著連翹難以置信的模樣,笑道:“這是咱們鬼域的酡顏香,大宗朝無人識得,除了咱們擁有鬼域血統的人之外,天下間無人能抵抗這酡顏香的催眠魔力,不到明日清晨,他們是醒不過來啦!”
連翹驚異地吞了口唾沫,心裏不禁長舒了口氣,問道:“那你們是來救我的,還是來殺他們的?”夜螢一笑:“兩者皆有。”連翹眼神驟亮,忙問:“是我九哥哥托你們來的?他現在何處?可否安好……”夜螢嗔怪道:“虧你還記得為他擔憂,當初你由著性子跟這壞蛋去的時候,就不管你九哥哥的死活了?”
連翹咬唇不語,心中甚是難過。夜螢歎了口氣,想當初連翹決定隨流雲而去,雖然是自身魯莽在先,受阿夙利用在中,情勢所迫在後,但終究是換回了夜螢一命,加之這一路上,連翹吃盡苦頭,夜螢救他之時見他渾身傷痕,對他所受的苦自然也忖出了七八分,夜螢天性善良,當下對連翹倍感憐惜,不忍再責備於他,遂道:“小毛猴子,你的九哥哥安然無恙,已經跟隨風座回到龍鼎聯盟總舵,風座對他寵愛有加,盟主也接納於他,如今他的人,就在曇河對岸的逐日城裏,正與你隔水相望呢!”
連翹聞言,忍不住再次淚如雨下,一麵擦著臉一麵痛哭,這一次,他不再壓抑自己,仿佛一個認錯的孩子一般,放聲縱情哭泣。夜螢見狀,酸了鼻心,伸出袖子替連翹拭去淚珠。連翹抬起頭,終於破涕為笑,這是他數月來展現的第一抹笑容。
夜螢吸了吸鼻子,拉著連翹走向站在宴桌旁的夙砂影。夙砂影徑自盯著昏睡的流雲,一如既往地沉默,不知在想何事。連翹望著夙砂影猙獰的鬼麵,想起他的行事作風,不覺心有餘悸。
夙砂影此行的目的乃是龍鼎聯盟的絕密,可夜螢竟然采取迂回戰術,死賴著九毒從沈猶楓那兒套出了夙砂影此行之目的。夜螢從逐日城跟蹤夙砂影奔赴懸星城,一路上雖躲躲藏藏,夙砂影又豈會不知?但出人意料的是,夙砂影並未阻攔夜螢,不僅未阻攔,還私下授意諸名潛入懸星的天影旗殺手裝作對此事不知,任由夜螢跟著自己探得流雲下落,潛入曇河支流,直至曲遊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