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信中的說辭,當不會有假了罷!主上還須懷疑麼?”
墨台鷹目光一動,深鎖的眉頭略有舒展,怒意已不似先前那般濃鬱,似乎做了妥協,他沉吟了片刻,忽地看問沈猶楓,肅然道:“為師可以答應不傷他性命,但在大鼎開國前夕,無論他是否心向我盟,都改變不了他身為前朝皇族餘孽的事實,無可商量,必須軟禁!”說著他威然一揮大手,高聲下令:“傳旨三旗,將九毒軟禁於蓬壺塔,由唐多令營下三百幹將日夜監守,未得我親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違令者,斬!”
“哼,軟禁麼……”九毒心中自嘲,“三百個幹將守我一個,當真是皇族的待遇呢!”
這廂墨台鷹話音剛落,沈猶楓便一掀衣袂,朝著墨台鷹凜然跪下,正色道:“懇請師父下令,許徒兒與九毒同禁蓬壺塔!”
“你說什麼!”墨台鷹一驚,旋即恍然,不禁咬牙歎道:“楓兒,你多久未喚我一聲師父,今日終於喚出,卻是為了他!”
沈猶楓麵色不改,徑自道:“請師父成全!”
墨台鷹心中驟痛,那種被最親近的人決然拋棄的滋味再一次翻湧而出,他頓了頓,沉聲道:“楓兒,你且想清楚,今日入了蓬壺塔,便再無半分自由!”
沈猶楓眼中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態度卻毫不動搖,字字鏗鏘:“請師父成全!”
墨台鷹定在原地,立時感到悵然若失,這個他視若己出的徒兒,十餘年來隨他浴血殺敵,助他平定天下,早可視為功高蓋世、封疆賜爵之開國元臣,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時至今日,這個他最寵愛的徒兒,卻與他漸行漸遠,從沈猶楓口中喚出的一聲聲師父,竟是如此生分,如此疏離,如此的心灰意冷。
“好個有本事的徒兒!”墨台鷹怒視著沈猶楓,眉宇間卻盡染落寞,他抬高了聲音,切齒問道:“你當真要用一生的自由與為師對抗到底麼?!”
沈猶楓神色冷峻,目光異常堅定,他垂首將袖中的傳國玉璽捧出,跪呈墨台鷹,凜然道:“徒兒心意已決,現將傳國玉璽恭呈大鼎新朝,得以完成開國使命,自此放棄天風旗旗座身份,心甘情願入塔為囚,請師父成全!”
“你……你!”墨台鷹渾身顫唞,他抬手指著沈猶楓,驚、怒、悲、恨、痛種種情緒在心中糾結翻騰,竟說不出話來。
在場眾人喧嘩不已,紛紛交頭接耳,深感震驚。
李雲驀隻覺腦子裏嗡地一下,立時呆在原地,呐呐道:“他在說什麼……放棄旗座身份……放棄旗座身份……”他猛然回神,頓覺急怒攻心,脫口便叫:“沈猶楓!你在胡說什麼!給我收回此言!立刻收回此言!”
“李雲驀!你冷靜一點!”唐青羽一把拽住他,低聲急勸:“現下不是動怒的時候!急思對策是真!”
“別拉著我!”李雲驀慟聲大叫,急得跳腳:“小羽!你聽見了麼!他要放棄旗座身份!放棄旗座身份那就是放棄天風旗!放棄龍鼎聯盟啊!”
沈猶楓無動於衷,徑自高舉國璽,不含半分猶豫,高聲道:“請師父成全!”
“好……好……”墨台鷹如萬箭穿心,擺首長歎:“你放棄旗座身份,便與我斷絕主仆情義,但為師依然視你為徒,你要同為師對抗到底,為師便奉陪到底!”
一直以來,這師徒二人數次交鋒,皆因九毒而起,墨台鷹對沈猶楓的忍耐已至極限,無論他有多麼寵愛和器重沈猶楓,無論他與沈猶楓是多麼的情同父子,他亦始終是成就大業的霸者。在墨台鷹的世界裏,情是什麼?情不是唯一,更不是永恒,他養育了沈猶楓二十三年,本以為情是對沈猶信愧疚和思念的延續,可到如今他才徹底看清,情,不過是這個徒兒身上那份與沈猶信一模一樣的固執,這個徒兒,如當年沈猶信毫不留戀地放棄將軍身份一般,在他麵前,在大業將成的時刻,毫不留戀地放棄了旗座身份。情,對所愛之人癡情,對施愛之人薄情,這愛恨分明的固執,這烈火一般的決絕,讓墨台鷹失望透頂,嫉妒不已,也徹底讓他被拋棄,被疏離,被傷得體無完膚。
“來人!”墨台鷹背過身去,恨然一擺衣袖,慟聲道:“將他二人押往蓬壺塔!”
“且慢!”李雲驀高聲一喝,當下掙脫唐青羽,一個箭步上前,撲通跪倒在地,懇求道:“師父!雲兒與沈猶楓一同長大,共承師父養育之恩,如今大業將定,正是我等和師父共享天倫之時,雲兒懇求師父念及師徒情分,對沈猶楓手下留情!請師父三思!”
“請盟主三思!”眾人齊齊跪下,沈猶楓在龍鼎聯盟深受將士愛戴,此番決意,教眾將士驚惶惋惜不已,不禁紛紛拜首求情。
唐青羽心急如焚,思維卻比旁人顯得冷靜慎密,他緊隨李雲驀跪下,肅然相勸:“主上!風座南征北戰,一身功績,此時護佑愛人甘心被禁,乃是情之所至,青羽懇請主上以我盟大局為重,以大鼎國前程為重,暫留風座的旗座身份,待主上榮登天寶之後,再對此事商議處置不遲!”
連翹聞言,不禁一個激靈,唐青羽的話霎時點醒了他——九毒被軟禁已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但是,倘若沈猶楓能留得自由之身,那麼以他的身份、手腕和智謀,終有一日會尋到解決之道,得以還九毒自由。如此一忖,連翹隻覺熱血奔湧,立時衝到墨台鷹身前,死死抱住他的衣角,哭求道:“萬長亭說什麼兔死狗烹……連兒不信……求盟主不要將沈猶大哥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