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平易近人,有耳朵的卻都聽出了其中意思,更何況,光是驅車轉轉能轉到這裏來?這不是擺明了罵他們不知好歹纏著寧王,要給他們點臉色看嗎?
一眾臣子心裏念頭這麽一轉,立即笑嗬嗬打起圓場,行禮的行禮,告辭的告辭,轉眼走了個幹凈。按照禮數,眾臣是該等寧王走了才能走的,但王妃的車駕堵在這裏,寧王殿下又一副等人都走了才肯上車的模樣,他們隻好作罷。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沈紇舟,江憑闌不掀車簾也知道他還在,莞爾道:“沈大人慢走不送保重後會有期。”
沈紇舟含笑朝車駕行了個禮,又看一眼皇甫弋南,“下官告辭。”
皇甫弋南掀簾入車,看見她這一身素裙倒楞了楞,“虧得你沒出來,這身衣裳可不襯方才那兇悍模樣。”
江憑闌嫌棄地看自己一眼,“這輩子總共也就穿過兩次裙子,都在今夜,還都是因為你。”
他不嫌事多地笑,“今後還會有更多次,都是因為我,背上皇甫第一悍妃的名號,也是因為我。”
她頗有些贊同地點點頭,就她剛才那兇悍架勢,明日朝中都該傳遍了吧?
“今夜回不了學士府了吧,我們去哪?”
皇甫弋南似乎在笑,眼底神色卻黯了一黯,隨即對簾外道:“乘風,先去長樂宮。”
兩人一路靜默無言,各自撇頭看簾外景致,像是要從漆黑夜色裏看出朵花來,待到入了長樂宮皇甫弋南才道:“你若乏了,一會就在馬車裏等我。”
江憑闌猜到他要去見誰,搖頭道:“一起吧。”
長樂宮倒是生了副好景致,雖說宮墻壘得高了些,但花花草草都被修剪得秀致,也不乏些賞景的亭臺小幾,過不久春天一到,想必會更美。
長樂宮內殿閣十餘,空閑的居多,僅幾居安置了嬪妃,品級都算是中上等。皇甫弋南的車駕在玉明殿前停下,這一停便是很久,李乘風奇怪地回頭望啊望,始終不見自家主上出來。
江憑闌也不催促他,她明白,正如離鄉太久的人近鄉情怯一樣,他需要些時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甫弋你那才伸手掀簾,偏頭道:“進去吧。”
她點點頭跟上他,一路直入,過三道殿門後才隱約聽見一些聲響,像是女子在唱歌:“候人兮猗——!候人兮猗——!候人……”
歌聲淒厲,斷斷續續,似乎還有人在旁阻止。
皇甫弋南越走越疾,素來氣定神閑的人臉色白得很難看,江憑闌小跑著才能跟上。
這一路很短,細數不過百步,可於離開了十七年才得歸來的人而言,卻是漫長到怎麽也望不見盡頭的。
跨過門檻,一大片淡藍色紗簾拂麵而來,江憑闌本以為這些簾子是要遭殃了,卻不想皇甫弋南腳下步子一停,並沒有一把扯下它們,而是輕輕擡手掀起一角讓開去,手勢珍重而小心。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這條淡藍色的素裙皺了皺眉,還未及思考便聽見一陣囁嚅聲:“你們走開……走開……!太亮,太亮!”
江憑闌驀然擡頭,皇甫弋南脊背僵直,循他視線望去,那床榻前的腳踏上有個女子半坐著,一身淡藍色絲裙穿得秀致,黑發很長,一直垂到腳跟。
侍應在旁的宮婢們立刻朝兩人下跪行禮,“奴婢見過寧王殿下,寧王妃。”
皇甫弋南一動不動,似乎沒聽見,宮婢們都垂著眼不敢起來,倒是江憑闌先發了話:“都退下吧。”
“是。”
宮婢們走了,整座寢殿隻剩了三人,腳踏上半跪半坐的女子擡起頭來,怯怯地看著皇甫弋南絞著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