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蔣天佑不生氣是因為憐憫和不在乎。

他開始會打翻蔣天佑端來的藥向他大吵大鬧,然後崩潰的大哭,一直哭到累得睡著。

非正常的失去意識還有痛昏過去。有時醒來是在床上,有時則在蔣天佑懷裏,蔣天佑知道他常常會被從來記不住內容的夢魘住,輾轉反側,更加睡得不好,甚至會為此抱著他在沙發上過一夜。

連天賜都已經學會了簡單的按摩手法,或者在他昏迷時給他擦汗。

幾天之後張國榮先覺得受不了,他必須想辦法改變現狀,憂鬱症並不能完全主宰他,至少,強烈的自尊心讓他從來沒有在公眾麵前犯過病。

隻是躲在隻有三個人的小天地,讓他的病更肆無忌憚,但他也不願出去。

他想做點什麼。

蔣天佑想了想,說:“教天賜唱歌吧。”

這麼提議的時候蔣天佑眼裏有微弱的憐憫,這本來可能會讓張國榮勃然大怒,但那時正好是張國榮情緒很好的時候,他隻是有點好奇。

他很快明白蔣天佑這種情緒的由來了,天賜的音樂天分慘不忍睹,說她五音不全都是輕的。

張國榮第一次感到這種無力,他根本不能相信有人可以把一首歌唱成這個樣子,但事實就在眼前,他想了各種辦法,但是收效甚微。

張國榮第一次遇見這樣一個人,教她唱歌可以讓自己對音樂失去希望。

但沒有一個看到的人會懷疑天賜對音樂的熱愛和認真,這種熱愛讓張國榮感同身受。

奇跡一般的,他從來沒有在和天賜相處時情緒失控過。

教了天賜幾天後,他突發奇想,終於想到,作為天賜的生父,蔣天佑唱歌怎樣?

好奇心一起就刹不住,被張國榮用孩子要糖一樣的眼神盯了二十分鍾後,蔣天佑一敗塗地,拿起家用音響配套的話筒。

他唱了一首去年內陸歌手的《從現在到永遠》。

幾乎從第一句走調到最後一句,也沒有絲毫技巧可言,憑著聲音不錯因此還能聽,總還是比天賜強多了。

張國榮從他第一次走音就開始笑,但蔣天佑好像沒有看見,一絲不苟地把整首歌唱完。

蔣天佑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哪怕再小的一件事,但從來不在意結果。

張國榮心思細膩,一向擅長揣摩人心思,又和蔣天佑相處良多,終於想到,似乎是妻子的離開讓他看開了,任何失敗都是不足為奇的。

蔣天佑唱得認真,最初笑過之後,張國榮也越聽越認真。

“我的愛人

“現在到永遠,誰會讓你堅定信賴

“為你歡笑,為你等待

“不管是快樂或悲哀

“現在到永遠,帶上我的所有未來

“穿越人海,融化孤單

“不停地墜落,等待你給我答案”

蔣天佑不知道,張國榮對音樂有非同尋常的天賦,他能傾注給歌曲的感情,能感知到歌曲的感情。

一曲結束,張國榮喃喃地問:“你有沒有這樣愛過?”

蔣天佑搖搖頭。

但是,張國榮這樣愛過。

他與張桐認識時還是個小歌手,唱了幾首歌但總也不紅,張桐是作舞台布置的幕後,碰見幾次,張桐戲稱是他的第一個忠實歌迷,向他報名時說過:“或許三百年前我們是一家哦。”

中間很久沒遇見,直到他作為歌手小有名氣,跌跌撞撞進入影視圈,又變成新人一個,一次被導演罵作花瓶,他賠笑道歉,散場後情緒低落地留在片場,張桐突然出現:“怎麼見到你總這樣狼狽?”

他訝異:“你怎麼在這裏?”

張桐聳聳肩:“作幕後嘍。我負責打燈,要叫我一聲燈爺啊。倒是大歌星還記得我?”

“怎麼可能不記得,我的第一個忠實歌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