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了。
張騫眼睛裏轉了淚花,陛下的眼神……衛青他……那年他初出西域回來,陛下在漸台和他對飲,傳衛青……衛青比他們都年輕啊……“他……他也不在了……”
……
太初元年。隆冬。夜深。
晴空一聲霹靂,驚破劉徹的夢魘……
“陛下……陛下,柏梁台突遭天火……焚化了……”
“……”劉徹愣怔的坐在帳中……
“陛下,陛下……大行張騫卒……”
……
“朕是孤家寡人!!朕就是孤家寡人——你們不想讓朕好好活!!就都去給朕死!!別看著朕——閉上你們的眼睛——不!!!這眼眸……”
那些同樣澄澈的寒眸子……
“滾!!殺——都給朕殺——”
“啊——都給朕去死——”
……
他真的老了,腿腳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步都那麼艱難。那厚潤的手上,青筋突起,點點斑痕。他自己不願對鏡,看那張皺紋堆累的臉,眉峰長而垂,霜白的頭發,須眉如雪,那深邃的眼眸仍隱在眉骨鼻梁間,隻是不再漆黑,而變成了灰色……
不管幹什麼,他的肢體都在抖,不由自主的抖……
他厭惡這老邁的軀體,意識也昏昏沉沉的,不知晝夜。
“陛下……陛下……”霍光和諸位重臣跪在五柞宮中。
“嗯……”劉徹似乎緩醒過來,“誰叫朕……”
“是臣,是霍光……”
“霍光?你叫霍光……”劉徹在記憶裏努力的搜尋著,霍……霍……“霍……去病是你什麼人……”
霍光必須貼在他唇邊才能聽到他的聲音。
陛下竟問了一個多年前的問題,“是臣的兄長……”
“哦……”那灰色的眼眸艱難的睜開一線,微弱的呼吸突然加重了,“……那……那……衛青……衛青……是你什麼人……”
“是臣的舅舅……”
那呼吸又漸漸弱下去。
禦醫來了,忙將靈芝仙藥給劉徹灌下去。
等了許久,霍光覺得陛下似乎又動了一下,忙推推他,“陛下……”
“……是霍光嗎……”
陛下明白了。“是,是臣。陛下,您覺得好點兒了。”
“霍光……你聽朕說……”
霍光貼近他,“陛下,臣聽著呢……”
“……朕讓你看了周公輔政圖……立少子……朕要你輔政,你來作周公……你家隻有你像你舅舅……謹慎穩妥,委曲求全……二十年出入禁內,未嚐有過失……你雖不是他親外甥……朕卻覺得,你像……輔政,朕放心……朕封你為……大司馬大將軍……輔少主……”
“陛下……陛下……”
霍光看著他雪白而濃重的眉毛蹙向了一起……
“誰給朕牽的馬?!!!”劉徹佝僂著身子看著麵前高大的白馬,爆跳起來。他已經上不得馬。
“臣扶陛下上馬。”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劉徹眯著眼睛,低下頭。
一個身著紫金犀甲的熟悉身影跪在他腳下。
“你也來慪朕!!”劉徹一腳踹過去,登在那紫金的肩甲上,“你也看出朕老了!!你也欺朕騎不得馬——” 那長健的身影沒防備,著實吃了一下,往邊上跌下去。
劉徹心裏一陣絞痛,一把扶住他,緊緊的抿著嘴,慢慢彎下腰,扶他起來,“是……是仲卿……是朕的仲卿嗎……“
“陛下?”那熟悉的身影抬起眼簾,澄澈的眼眸好像一泓春澗一般,蕩盡黑眸子中的怨怒。“誰說陛下老了?”寒眸子疑惑的看著他。
“朕還不老?”
衛青搖著頭。
“仲卿你不必寬慰朕。你看朕的手……”劉徹伸過手去給他看。
手竟又變得豐厚圓潤了……
“?”衛青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的手,又看看他。
“這……”劉徹自己也有些蒙了。
衛青拉著他來到溪水邊。
劉徹驚訝的端詳著水中的倒影,頭發烏黑,長且剛直的眉毛斜入天蒼,高挺的鼻梁,襯著那深邃的黑眸子,棱角分明的嘴唇上,是著意修剪的透著貴氣、濃黑的髭須。劉徹好一陣欣喜,“仲卿!!”
他的仲卿英睿的麵龐流露著一貫的大氣內斂,寒眸子中是那隨和的好性情。
“仲卿怎麼來了?”
“陛下不是說讓臣等著。陛下要去看河朔草原嗎?”
“對啊!!”劉徹似乎恍然大悟,又忽然想到了什麼,“霍去病那混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