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段(1 / 3)

年輕漁夫微微一笑,扁舟漂向了江心。隨著槳擊船舷的節奏,江水般清脆又不失雄渾的歌聲傳來:“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屈原眉頭深鎖望向江上,小船轉眼之間隻剩下一個不大的黑影,可是汨羅的聲音卻依舊隨著江風飄來:“你甘願跳水,可看到這江也是濁的嗎?”

屈原一愣,再轉眼漁船已消失在江波之中。

道不同,不相為謀;話不投機半句多。屈原以為他不會再見到這漁夫。可是他錯了,兩天後的深夜敲門聲在月色中響起,本就輾轉難眠的詩人起身察看,門外竟是汨羅。

“抱歉,打擾您了嗎?”

應門的屈原一時沒認出來人是誰,汨羅一席白衣沐浴在月光下,宛如月神一般。夜晚銀白光線籠罩著精壯修長的身軀,竟像他本身就散放著柔柔光靄。是神?是鬼?屈原即使是俗子,也知道眼前的絕非凡物。

“我是汨羅啊!屈大夫可忘了我?”汨羅笑著搖動手上酒壺,“今夜月色極美,恰得美酒一壇,特來邀大夫共飲。”

“國喪在身,不可作樂。”

“唉,幹嘛呢?”汨羅掃興地仰頭歎息,寬鬆衣襟露出年輕的脖頸,“楚還沒滅呢!您這是在觸黴頭?”

屈原看著那年輕飽滿的身體,不由得癡了。他也曾經年經體壯,也曾意氣風發。當年活躍於宮室廟堂的他,哪兒去了呢?那個參與合縱與秦鬥爭、兩度出使於齊的他,又哪兒去了呢?

“進來吧!我還有點小菜。”

“那、有詩佐酒嗎?”汨羅跳了起來。

“少貪心了。”

那天之後,開始了一老一少奇妙的友誼。汨羅似乎總是知道屈原何時寂寞難耐,選在最需要的時刻出現。或在江邊、或在原野,有時是沉悶的午後、有時是萬籟俱寂的夜間,汨羅的出現永遠契時,而屈原發現這忘年之交漸漸變得不可或缺。

汨羅顯然身分不凡,對於文學和曆史的造詣驚人。學養豐富、思路敏捷,兼之思想豁達,的確是能和屈原相唱和的好夥伴。總是不請自來隨意翻閱詩人新舊作,他也幫屈原修文潤稿。

因為倆人都固執,再加上汨羅某種程度死皮賴臉的個性,以至於倆人常出現以下類似對話。

“我說,這邊用‘木蘭’比較好啦!”

“竊以為‘芝蘭’甚妥。”

“木蘭啦!”汨羅表情每次都很誇張,“跟你分析一百次原因了。”

“也跟你解釋一百次芝蘭好的理由了。”

“可是我那邊都是搗木蘭啊!”

“芝蘭用途較廣。”

“木蘭啦!”

“芝蘭。”

“木蘭。”

“芝蘭。”

“木蘭!”

“……”

雖然常有這類爭執,倆人還是感情越來越好。唯一不完美的,是倆人觀念實在天差地遠。

“我總是很擔憂,秦國目前隻是假裝和我楚國交好,總有一天會對我們露出獠牙吧!”屈原總是在喟歎。

“本來就是這樣。”汨羅毫不在乎地啜一口酒,這事舉世皆知,而且他早就聽膩了,“你很無聊喲,一說再說不煩嗎?”

“你可以說風涼話,我可是真的很煩惱啊!為什麼王不聽我的話?為什麼天下就是這麼多小人?為什麼王者總是愛聽小人的話?”屈原每次講、每次憤慨。

“世道如此,你就接受吧!”

“世道如此,就該試著改變啊!”

“你能改嗎?”

“不能。”

“既然都知道了,那還有什麼好感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