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該信幾分。不過我曾試探過他,確實功力盡毀,我也放了幾分心。”
戚少商靜了半日,突然目光灼灼地瞪著楊無邪,道:“告訴我,他是顧惜朝,還是白愁飛?”
楊無邪道:“戚樓主應該自己去判斷。”
戚少商推開那地下石室,隻見白愁飛——戚少商不知道該叫他白愁飛還是顧惜朝,決定還是暫時跟著楊無邪叫——正坐在那裏,仰頭看著天花板。
就那樣一動不動地抱膝坐在那裏。
戚少商突然記起,顧惜朝是從不肯穿白衣的。他說自己不配此高潔之色,然而麵前之人一身白衣,比之青衣的他少一分飄逸,卻多一份冷峭。非是那簡單樸素的青袍,卻是華貴的白衣,比起記憶中的顧惜朝,麵前的人似乎多了點什麼,又似乎少了點什麼。戚少商說不清楚,他從見了麵前的人開始,腦子裏就是雲裏霧裏,像喝了炮打燈,衝得人發昏。
“你穿白衣很好看。”
對方沒有回頭看他,隻是有一點點笑意在他眼中閃了一閃。“是麼?我從來都喜歡白色。”
“為什麼?”
“受了傷,血濺出來,就看得分明。”
戚少商啞然,換了話題。
“你在看什麼?”
這次的笑意更分明,雖然依舊很淡,淡得像水墨畫上那被水浸濕了的墨跡。幾乎是了無痕跡那種淡。“我想看天是什麼顏色的,我快忘了。”
戚少商輕聲問:“你在這裏呆了多久?”
對方揚了揚下巴,“自己數。”
戚少商順著他目光看去。是用刀尖在石壁上刻下的痕跡。一條,兩條,三條……四條……片刻之間,我如何數得過來?總有幾百條罷。
轉頭去看那雙眼睛,很冷,冷得刺痛了戚少商的心。
戚少商心中一寒,靠近他。“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是顧惜朝,還是白愁飛?”
那雙深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像黑夜中的一線光。“白愁飛。”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氣,道:“你還在恨我。”
唇角浮現一個譏嘲的冷笑,冰冷的話語像冰珠子一樣直迸進戚少商心中,凍得他發寒。“我根本不認識你,談得上什麼恨。戚樓主言重了。”
“若你真的是白愁飛,那你自然該感激王小石了。”
那個譏嘲的冷笑,轉濃了,轉深了。他的眉挑起,冷削如刀。“是啊,我是該感激他,感激他救了我,卻讓我不死不活地困在此地。”
戚少商道:“白愁飛本該是個死人。江湖人都當你是死了。”
攤開手,一個輕淺的笑容浮現。“你看我是死人,還是活人。你該知道,我有沒有呼吸,有沒有脈搏。你該知道……我的身體,是冷的,還是熱的。”
戚少商渾身一顫。
“戚樓主,你說呢?我是死人,還是活人?”
戚少商在心裏搖頭,我不信,我決不相信。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聲音。聲音的質感都是一樣的,低沉清朗,帶著磁性。連聲音裏的譏嘲都是一樣的。
“惜朝……”
對方再次打斷了他。“白愁飛。我說過,你認錯人了。”
略為卷曲的發絲垂在肩頭,因長久不見陽光的皮膚白得有些透明,長眉斜飛,眼珠深黑如暗夜。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唇角拉成那個熟悉的略帶嘲謔的弧度。
嘴唇的溫熱,肌膚的溫潤。喚起我的記憶,那深埋心底的記憶。不,是無時不刻不擾亂我心的記憶。
你不是顧惜朝是誰?
對方不再看頭,依然仰了頭看天花板。就看那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的灰色的石板。看得很專注,很認真。
“你想看天嗎?”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