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望去,心中不由得大為稱奇。滿池蓮花竟已杳然無蹤,空餘煙波茫茫。

趙佚淡淡道:“人活一世,不過也就是那花開花落的一瞬,轉眼即逝。我不會用我的感情去換他的命,不管他是顧惜朝,還是白愁飛。決不會。”

楚憐雲聽了似也並不驚奇,皓腕微動,杯口慢慢傾斜。她柔聲笑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回頭觸到白愁飛的眼神,趙佚心中一顫,道:“雲兒。”

楚憐雲笑著停住了手,道:“皇上,你還是不忍心?”她臉上雖然在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看得白愁飛都有些發寒,苦笑道,“看來女人確實是最不能得罪的。”

趙佚歎道:“雲兒,你今日這般逼我,日後你我還如何能如昔日一般?”

楚憐雲笑道:“皇上,我們之間,難道本來就還像昔日一般嗎?你的心,早已不在我身上了。我一直以為……以為可以是天長地久,此生不渝……原來誓言也隻是笑話而言。當年……在江南,我不該讓你握住我的手……不該收了你那枝花……不該,看你的眼睛,不該,被你的笑淹沒……不該盜了療愁叛出唐門,不該隨了你回宮,不該當這個勞什子的貴妃……”

她聲音越來越急促,淚珠本來在眼眶裏打轉,此刻已經落了下來,滑落到光潔如玉的麵頰上。趙佚看了心中也陣陣刺痛,輕聲道:“雲兒,若你真厭倦了皇宮,你愛怎麼樣,我都隨你。”

楚憐雲流淚道:“你是什麼人都好,為什麼你要生在帝皇家?那些東西有什麼可留戀的?我知你在這個皇位上絲毫也不快樂,我們為什麼不可以離開,走得遠遠的?我寧可還是你做王爺那時候,可以愛到哪裏便到哪裏,我恨死了那皇宮,我都快悶瘋了!我看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你知道嗎?我看你終日撫弄那支水龍吟,我就恨!”

趙佚叫了聲:“雲兒!……”又不知如何說下去,枉他計謀多端,此刻也無言以對。楚憐雲所言句句是實,自己在夜夜夢回之時,看來滿池蓮枯藕敗之際,又何嚐不恨不怨。即使顧惜朝已死,對他之恨卻也無法消除,隻恨自己為何對他動了心,動了情,以致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國事不是用武功能解決的,顧惜朝永遠無法明了這點。隻是個任性想要天上星星的孩子,要了這樣卻想要那樣,用了所愛之人性命去得了想要的功名權勢,卻硬要戚少商來原諒他。一次又一次去挑戰戚少商的底限,怎麼可能不輸。

趙佚是看得清楚,看得分明,卻無法讓自己從這個網中掙脫出來。明知道對一個死人的眷戀是世上最無用的事情,但卻也是最無奈的事情。又何嚐沒想過,如果那療愁真能開花,這般療了愁,忘了憂,也無甚不好。明知道是絕望苦澀的思念,永世不停的追憶,無窮無盡的悔恨,一切一切都是無望,那不如忘了的好。

若非遇了白愁飛,或者真的忘了的好。天下怎會有人長了一模一樣的臉,又怎會再有那雙一模一樣的眼睛來看自己。

見了你青衣飄然,我幾疑天上人間。若是夢,也真願長醉不醒。那一刻,趙佚便知道,百年難遇的療愁雖然綻放,自己卻永遠不會再想要了。

那半杯銀色的酒,就像揉碎的月光,在閃耀。

楚憐雲正要把那杯酒傾入白愁飛口中,忽然右手肘彎一麻,叮地一聲,金杯落在地上。她回頭,眼中平添了懼意。

趙佚臉色發青地瞪著她,楚憐雲與他相處日久,趙佚一向深藏不露,也極少見他這等表情,顯然已是怒極。楚憐雲也看得一陣心寒,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直退到欄杆之前。

趙佚冷笑道:“雲兒,你也未免逼我太甚了。你也要來挑戰我的底限,是麼?你要逼我殺你,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