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解釋,他也不會聽的。委屈你在這坐著,我抓緊點兒,差不多天亮的時候就能抵清了,等內城城門一開,咱就回去,誤不了事。”
楚如悔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便徑自倒了茶悶悶喝著,任他去幹活。
夜將三更,南康外城,京城執金吾楚應鐸大人騎著棗紅大馬正例行巡邏,前麵的兵士一邊清路,一邊查看是否有火災或者偷盜的情況。忽然,靠近外城牆臭水溝那裏,幾個兵士圍成一圈吵鬧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楚應鐸高聲問道。
“啟稟大人,有一個店小二醉酒鬧事,要攔大人的馬。”馬下的小兵回報。
“不要為難他,問清楚是哪家店的,送他回去就是了。”楚應鐸聲音沉穩。
“是!”
楚應鐸撥轉馬頭正要離開,忽然聽到那邊傳來自己的名字——
“楚應鐸你給我回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朵。
楚應鐸趕緊轉回馬頭,下了馬,心裏揣著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想,一步步向那邊走過去。
“執金吾大人的名也是你叫的?還不趕緊快滾回去?”
“要不是楚大人說了不能難為你,我他娘的早就拿鞭子抽你了我告訴你!”
“你丫的還不快滾!”
“大人!”“大人!!”一群小兵見楚應鐸親自過來,趕緊停止叫罵,低頭行禮。
“是誰叫我?”楚應鐸拿了旁邊人的火把,向眼前的人照過去。
臭水溝邊叉腳站著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的店小二,身上暗棕色的粗布衣服破破爛爛,腰上看不出顏色的髒圍裙沾滿了油汙,一手拿著泔水桶,一手拿著掃帚,一臉狼狽和髒兮兮的汗,分明剛才是在倒泔水。
“陛……畢先生!”楚應鐸一瞬間腦子呈空白狀,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店小二將掃帚丟到桶裏,一手拎著桶就大搖大擺走了過來,剛才還圍成一圈的小兵趕緊捂著鼻子轉身避開。
他卻仿佛都不在意,空著的手一把把楚應鐸拉到一邊,低聲說道:“老楚,借我點兒錢。”
楚應鐸沒心思去理解眼前的狀況,直接把自己的錢袋放到他手裏,問:“夠嗎?”
“夠了!”蕭雲朔拿過錢袋,灰頭土臉地裂嘴大笑:“回頭我還你。”然後就轉身向炊餅鋪跑去,隻剩下一幹南康衛隊和執金吾石化當場,一陣冷風吹過,紋絲不動。
第十六回
蕭雲朔回來付了賬換好衣服時,楚如悔已經伏在桌子上睡著了。他又問老板買了一壺熱酒——當然這次是先付錢的——然後斟滿一杯,輕輕搖醒楚如悔:“醒醒,喝點酒暖暖身子,咱們回去了。”
楚如悔睡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著蕭雲朔已經換好了衣服,癡癡地問了一句:“天亮了?”
“還沒呢。”蕭雲朔忍住笑,隻拿酒給他喝了,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弄了點錢來,把賬清了。”
聽了這話,楚如悔一個激靈全醒了過來:“你去偷了?”
蕭雲朔一口酒還沒全喝下,差點給嗆出來:“咳咳……我要是偷,早就去偷了,還用等到現在?”
楚如悔眼神輕蔑一斜:“那是去跟姑娘借了?”
蕭雲朔無奈撫額:“唉唉!我不過跟你開玩笑,你怎麼當真了?”
楚如悔心中暗道,你這人謊話連篇,誰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蕭雲朔把繡著楚應鐸名字的錢袋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還有順便要來的內城令牌也放在旁邊。
“我剛才碰著楚應鐸了,就問他借了錢和令牌。”證據俱在,你總歸信我了吧?
楚如悔看了東西,卻仍是帶著半分懷疑。蕭雲朔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辯解了,隻得可憐巴巴地自怨自艾:“唉!鍾儀公子對天下人都寬容博愛,隻有對蕭雲朔,總是嚴厲刻薄。”
楚如悔聽了這番委屈心中不禁一怔。確實,不知從何時起,好像隻要在這個人麵前自己就任性得像個小孩子,完全失了平日的風度。不過他嘴上卻不承認,隻隨意挑了句話來駁:“那是因為天下人都對公子謙敬有禮,隻有某人,總是挑戰公子的底線。”
楚如悔雖是說者無意,蕭雲朔卻不免聽者有心:是啊,自己又是從何時起開始這麼愛看這人發怒的樣子呢?一開始明明隻是想讓他為自己所用不是嗎?現在他既已答應輔佐自己,為什麼還是忍不住想要再知道更多這人的事,了解更多這人的心呢?
懷著各自的心事,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地進了內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陽春三月地氣暖,桃花淨盡杏花香。
國子學杏壇,一掃去年的冷清氣象,竟擁滿了各家氏族的子弟,紛紛帶著書童前來報到。
“除了琅琊楚氏和廣陵戚家這樣的大姓,基本都有人來了吧?”虞武帝看著那些仍帶著貴族習氣的少爺,一邊彼此瞧不起,一邊假惺惺地謙恭禮讓。
“雖然送來的多半是扶不起的阿鬥,但總歸是有大族子弟來了,就是一個好的開始。”鍾儀公子楚如悔站在虞武帝身邊,偶爾微笑頷首,向或近或遠處對自己斂衽行禮的士子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