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絲,多情地撫摸著那細膩柔和的臉頰。
楚應鐸意識到自己出了神,趕緊把視線再次移開。
“文遠,鍾儀公子是錯的。混淆清濁,是會動搖國體的。”
“應鐸,不要騙自己。”沈文遠的聲音珠圓玉潤,讓人忍不住想多聽他說,“你我都是氏家大族,沒有人比我們更明白清談誤國的道理。占據要職卻標榜清高,擱置的政務已經造成了多少朝廷痼疾?跟朝廷爭賦稅奪兵役,何異於割腹醫手?保住一族的利益又如何?保住一時的官位名譽又如何?應鐸,和鍾儀公子的改革相比,我們到底是誰在動搖國體?”
楚應鐸知道自己騙不了沈文遠。從小就是這樣,每次都是這個人把自己辛苦做好的麵具拆穿,然後微笑著對狼狽的自己說,果然,還是真實的你最好。
“文遠,你不要逼我。爺爺下了命令,我於忠於孝都不能違抗。我不想傷害你,你還是回去吧……算我求求你,你回去吧,好嗎?”一邊是自己的爺爺,當朝的丞相宰輔;另一邊是自己的童年好友,知己至交。楚應鐸真的哪邊都不想失去,因為無論哪邊,都是自己連著血脈的痛。
“唉。”沈文遠秀眉輕蹙,他怎會不知楚應鐸的兩難?他又何嚐舍得這個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好友?身為淮海沈氏的長房長孫,自己卻是從小體弱多病,根本無法與兄弟們爭奪長輩的寵愛。明明比別人更飽讀詩書,明明比別人更機警聰明,卻隻是因為無法堅持消神耗力的清談舌戰而被長久地淹沒在精舍之中,直到現在都無法起家為官。唯一疼愛自己的母親早早過世,因此連外家的親戚也懶得再理自己。隻有這個住在附近的男孩子,每次都會跑來挺身站在自己麵前,打跑那些欺負自己的孩子,然後轉身溫柔地對自己說,文遠,別哭,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可是,今天,為了鍾儀公子,為了大虞江山,沈文遠隻能選擇與你為敵!
“楚應鐸。”滑潤的嗓音變得幹澀生硬,三個字輕輕吐出,卻割得兩顆心滴血生疼。“你若不閃開,文遠就隻好硬闖了。”
“文遠!”楚應鐸眼裏含傷,“你不要逼我!”
“楚千裏!沈某再說一次!你若不閃開,我們就隻好硬闖了!”沈文遠的語氣更加冰冷決絕,字字句句都仿佛剜肉剔骨。
楚應鐸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他忍心闔上雙眼,緊鎖濃眉,揚手揮落,幾百帶甲兵士端起兵器,迅速聚攏。
文遠,對不起。
明明說過,要保護你的。
第二十八回
內城裏,淩雲宮。
“劉禹將軍夜帶左衛軍入宮,硬闖淩雲宮,可是要犯上作亂?”戚仲行站在淩雲宮正門前的階梯上,眼神傲慢地俯視著眼前粗獷的漢子。
哼,不過是個靠軍功爬上來的賤民,竟敢來阻礙自己的大事。
“戚大人,你夜帶禁軍包圍陛下寢宮,難道你自己就有正當理由?”劉禹將軍雄渾粗獷的臉被火把映得通紅,身後是長戟和高羽的叢林,在如同白晝的月光下竟黑壓壓看不見盡頭。
戚仲行心中輕蔑一哂,到底是剛從沂水軍調到左衛軍兩年,怎麼玩得過我?“仲行自是有消息知道劉將軍要入宮作亂,所以特來此地,保護聖駕,恭候將軍!”
劉禹雖是當兵出身,卻也不是魯莽愚鈍的粗人,他方正的下巴一揚:“空口無憑,你可有陛下手諭在?”
戚仲行自然沒有,不過他也懶得跟他計較,“我當然是有陛下的手諭,不過要不要給劉將軍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劉禹知道他在說謊,本想再逼他一逼,不過一想到公子那邊情況危急,時間緊迫,也就不再多言,直接從懷裏掏出虞武帝的手諭:“我倒是可以給戚大人看!戚大人,陛下手諭在此,還不下跪?”
羽林軍眾人一見陛下手諭,紛紛倒戈下跪,一時間一陣兵甲撞擊聲,再安靜下來時已隻剩下戚仲行一人空階獨立。
“戚大人,可是要犯上作亂?”立場立轉,劉禹將戚仲行方才說的話原話奉還。
“哼哼……哈哈~”戚仲行一見計劃敗露,索性撕破臉皮,“眾將軍不必多慮,給我攔住劉禹!”言罷一個轉身,就閃進淩雲宮內。
劉禹見大事不妙,一個箭步上前,卻已被門口的禁軍層層擋住。左衛軍裨將拚死砍殺,禁軍雖久耽勞逸,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突破得了的。劉禹急得恨不能變成一條蛇從人縫裏遊進去,卻隻能一邊擋刀一邊大喊:“陛下當心!陛下……”
南康城外,湘東王世子帶著三萬人馬等了許久,卻不見戚太傅的人來送進城的令牌。
切,這老家夥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年輕的湘東王世子少有威名,更是自十三歲踏上戰場起便沒有輸過,因此早就視攻城如取物,此時直恨不得立馬帶兵殺入城去,奪得皇位。
“還沒動靜嗎?”自負傲慢的聲音問向馬前的小兵。
“回世子,侍衛說不曾接到太傅命令,請世子稍作休整,明早再入城。”回來報告的小兵聲音越來越小,明顯感到頭上的怒火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