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掃興地命令道:“讓他進來。”
過了一會兒,楚如悔一身雪白貂裘大氅,腳蹬一雙薄底奶白鹿皮靴,頭上一根水青色緞帶將頭發紮起,身姿英挺,眉黛遠山,步履翩然,慢慢走入大堂,站在孤竹大汗麵前。
“臣高子客,問大汗金安。”楚如悔聲如蕭管,悠悠寒淵,回蕩在大堂裏,即使最角落裏的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高莫一揮手驅散仍在旋轉的舞姬,帶著酒氣對楚如悔粗聲喝道:“你不是不回來了嗎?怎麼又跑這兒來了?”
楚如悔自知無可辯駁,便低頭不語,任他責罵。
高莫見他不答,心裏得意,聲調又提高了幾分:“當初是你自己叫人送信來,說你被那皇帝困住,讓我派人去接你。我可是一切都照你說的辦了,結果你自己卻又不想回來了。怎麼?那大虞皇帝就把你迷成那樣?”
高莫話音未落,大堂四下就回蕩起粗野下流的竊笑,一群人指指點點,斜眼打量,不時有些□不堪的詞飄入耳中。
——沒想到平時裝得那麼清高,竟是個喜歡趴在男人下麵的!
楚如悔仍是充耳不聞,低頭默聲,一雙拳頭卻已在袖下攥得快滴出血來。
高莫顯然興致正高,一撇油嘴,又是一句:“怎麼著?人家把你玩兒夠了,一腳踹了,你沒處去,又厚著臉皮跑回來了是吧?”
四周哄然爆發出劇烈的笑聲,楚如悔忍無可忍,一抬劍目,一股劍氣帶著寒光直射向高台上的孤竹大汗。
高莫一驚,嚇得差點從王座上滾下來,隨後心中一怒,惡狠狠地對楚如悔吼道:“你幹什麼你!你自己幹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我說你兩句,你還敢不服?!”
楚如悔咽氣吞聲,強忍低頭,隻求他快快定罪,落得幹淨。
高莫重新坐穩,清清嗓子,眼珠一轉,故作威嚴道:“客兒,雖然你自己自甘下賤,可父汗到底還念你是我兒子,你要回來,父汗也不可能趕你走。不過你背叛國家,這懲罰總是少不了的,你可願意接受?”
楚如悔鬆開拳頭,仿佛終於解脫了般,單手行禮,清晰答道:“臣願領罪。”
高莫一聽,小人得誌地嘴角一挑:“那麼就一百馬鞭吧,不算多吧?”
堂下頓時一陣唏噓:一百馬鞭!就算是叛國也實在太過了啊!這可是連莽頭大汗也絕對扛不住的酷刑啊!大汗怎麼就那麼恨太子嗎?
“不多。”
清澈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又激起堂下更加混亂的驚詫和騷動。
受刑台,寒風凜,孤月懸,身影單。
一束馬鞭吸飽冷水,夾帶著冰淩,結結實實地打在□的背上。
雪白的肌膚,殷紅的鮮血,響亮的鞭聲,高喊的數字。
“七十八!”
“啪!”
“七十九!”
“啪!”
“九十!”
“啪!”
……
觀刑的人中,有的人已經忍不住哭出來,緊捂著雙眼,隨著鞭聲渾身一下下激靈。
——這,多半是附近的百姓。
有的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處刑,粗壯的拳頭緊緊握住,頭顱兩側青筋暴起,仿佛正在通過意誌力,將自己的力量傳給台上自始至終一聲不響的人。
——這,多半是侍衛和府兵。
有的人眼神嗜血,如欣賞一般看著台上的表演,嘴角帶著殘忍得意的笑,一副表情簡直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去□施虐。
——這,多半是朝中的大臣貴胄。
“九十八!”
“啪!”
“九十九!”
“啪!”
“一百!”
漫長的刑罰終於結束,頭發和褲子完全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的人被從架子上扶下來,半昏半醒間微微側頭,微弱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對還拿著沾滿自己鮮血的鞭子的行刑人說了兩個字:
“多謝。”
行刑人一時淚水模糊了雙眼,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顫唞著說:“太子,對不住,俺也是沒辦法……”
楚如悔微笑著搖搖頭,然後就無力地閉上雙眼,徹底失去了知覺。
楚如悔再醒過來時,已經趴在了東宮的床上。乳母杜娘正在一邊低頭拭淚,一邊為他清理傷口。
“乳母……”虛弱的聲音如耳語一般,若不是屋中清靜無人,恐怕是杜娘也無法聽見。
“客兒醒了!”杜娘趕緊擦幹眼淚,從一邊端了一碗水來,“先喝點水吧,你血流了這麼多,連骨頭都……”杜娘又要下淚,趕緊住了口。
楚如悔仿佛安慰她似的微笑了一下,就著她手裏的碗,貓兒樣地喝了一小口。
杜娘見他這樣,便又強忍眼淚勸了句:“多喝點吧,流了這麼多血,一定渴。”
楚如悔仍是搖了搖頭。
杜娘知道他是疼得不行,隻好把碗先放一邊,轉過身來對他說:“咱的金創藥隻剩下最普通的一種了,等我明天去求求大汗,讓他給你些好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