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的眼睛多無神,他便是不移目,也不怎麼會被她發現。
她依舊同路寶說著話,眸間噙著笑意。
她特意施了粉黛,卻不像旁的女子一般,是為了修飾形容,她會用螺子黛將張揚的眼角畫得下抑,眉梢勾勒得稍許持重,眉心不點花鈿,唇間也會塗淡色的胭脂,將原有的唇色掩下。
旁人是求一幅好顏色,她是費勁心思想要低調,不起眼。
李徹忽然想,這幅麵容許是她的累贅。
李徹低頭輕吐了一口濁氣,分明同她接觸的時間不長,卻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一星半點的護短。
許是,方才她擁著他,側頰貼著他脖頸的時候,又許是,她朝開攤開掌心,他狼吞虎咽舔她掌心中的燕麥的時候,再或許,是方才她低眉笑笑,會意的瞬間……
就算他現在是隻馬,他也希望她能活得肆意些。
思緒間,不遠處腳步聲傳來,李徹循聲望去,模糊的人影應是飼馬的小廝抱了一堆幹草折回。
楚洛伸手撫了撫他的鬃毛,輕聲道,“輕塵,你把幹草吃了,我帶你去馬場。”
李徹早前低下的頭,忽得抬起。
帶他去馬場?
李徹心底深處的希翼忽然燃起!
思緒重新回到了逃出馬場,跑去文山的這件事情上來。
他飛快冷靜下來,一般的府邸都不會在府中設馬場,馬場大都設在郊外。但楚洛昨日黃昏前後還能出府來看他,那馬場一定和東昌侯府毗鄰。應是在某處開了道門,將侯府和馬場打通。而馬匹之類大都不會從侯府的大門過,所以馬場上一定另外有專供馬匹和飼馬小廝出入的門。
馬場大門的看守,不會像侯府大門那般森嚴,隻要找到馬場的門,他是有逃出去的機會的!
但前提是,他必須要熟悉馬場的地形,熟悉周圍看管的人,還要熟悉門口有什麼針對馬的設置,馬場的小廝何時輪值等等……
他的時間不多,他不能一直耗在馬廄裏。
原本他昨日聽飼馬小廝說起,建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昨日帶了女眷去郊外騎馬去了,楚洛因病沒有同去,他因此錯過了千載難逢的逃跑良機!再等聽到小廝私下議論,楚洛似是病了好些時候,一直足不出戶,也不知道到建安侯府離開坊州之前,她還能不能來馬場?李徹心中再是淡定沉穩,一時間也似跌入深淵冰窖。
東昌侯已經將他贈給楚洛。
若是楚洛不露麵,飼馬的小廝要照顧的馬本就多,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他連離開馬廄的幾率都很小。
楚洛的提議對他太有吸引力,李徹無法拒絕。
李徹掩住心底隱隱的激動之意,不說吃草,就是塵土他也願意吃!
一側,飼馬小廝歎道,“六小姐,輕塵怕是不會吃……”
他昨日喂了一整日它都不開口,小廝是怕她失望,提前說一聲。
李徹的目光這才轉到飼馬小廝懷中抱著的那摞幹草上。
似是眼睛都看直了。
他雖然吃了三捧燕麥,但三捧燕麥總共才多點?
他本就饑腸轆轆,不看到還好,一看到幹草,一雙眼睛就直得不打轉了。
他雖然不知道幹草什麼味道,但看到這一摞才從庫房中拿出,還沒被別的馬沾染口中的幹草,他本能得開始分泌唾液。
李徹惱火得咽了口口水。
又不爭氣得想,不先填飽肚子,哪有力氣跑去文山?
眼見楚洛從幹草摞裏抽出一小簇喂他,李徹其實已經餓得躍躍欲試。
一旁,飼馬小廝和路寶都好奇得瞪圓了眼睛,都想看看輕塵究竟會不會吃六小姐喂的幹草?
結果輕塵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一口氣就將楚洛抽出的一小簇幹草嚼在嘴裏。
嗯,真香……
餓了一整日的李徹,一臉滿足像。
司馬小廝和路寶都舒了口氣,還真吃了……
再等楚洛又喂,他又吃。
後來楚洛喂的速度已經完全趕不上他吃的速度,它幹脆從她手中去搶。
楚洛忍俊,遂也不喂了,幹脆讓他直接低頭吃草。
李徹也爭氣,一口氣老老實實吃完了這一整摞幹草。
飼馬小廝驚呆了,這……
飼馬小廝撓了撓頭,“這也奇了,六小姐喂的它就吃,昨日我在馬廄裏放了一個整日,它連上前看都沒看一眼。”
路寶笑盈盈道,“那是我們六小姐的馬,自然聽六小姐的話。”
“是是是……”飼馬小廝也不敢忤逆,總歸,輕塵能吃草了,他心中的一塊沉石也落地了,不用擔心被府中責罵了,自然更好。
等輕塵吃完幹草,飼馬小廝又領了輕塵去飲(yin,四聲)水。
楚洛也守承諾,等李徹喝完水,便讓飼馬小廝牽著它往馬場去。
李徹強壓住內心深處的激動,不時扭頭環顧著馬場四周的環境,還有馬場內的情況。因為是馬匹平素放風和基礎訓練的地方,所以這處馬場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