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把友情和愛情搞得涇渭分明,但如果模糊一點,一早讓林其然住進心裏,不知道結果會不會皆大歡喜。不過我也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路過愛情,會不會從來隻在那些深深淺淺的朋友交情裏打滾,否則怎麼會因為對方的風吹草動而輕言放棄。

林其然說我摳門,隻備了最便宜的啤酒,喝了氣不打一處來。我接過她的杯子喝了個底朝天,全天下最苦澀的玩意兒就這麼一咕隆從嘴裏竄到胃裏,我說紅的白的剩下沒人碰浪費,整間屋子裏獨此一罐,光了概不續杯。林其然用有點失望的表情問難道不是不醉不歸,我說醉了還怎麼歸當然不醉也可以不歸。她聽了嚼著肉丸哼起小曲,五音不全。我問她還記不記得那回對著電話就嚷嚷小安我給你唱首歌,等哇啦哇啦完對方才慢吞吞地說小姐你撥錯了電話。她忿忿道,你怎麼還提這事兒,跟那人一樣陰險。我笑她都犯重婚罪的人了,傻乎乎的事情早晚得收斂點做。這個玩笑開得很沒水準,雖然我從來不覺得林其然的離婚與再婚有什麼見不得人,雖然她自己說起來也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如果換位思考,作為一不太奔放的女性,大概我還是會介意的。

等洗了碗,林其然正呆在電腦前翻紙牌,見我走過來就抬眼告訴說似乎有電話響。我從報紙堆裏找出手機,未接來電顯示的是鍾宜。這個名字讓我酸了一晚上的鼻子終於沒忍住,跑衛生間洗了兩把臉,照照鏡子,額頭上的情緒竟然叫“委屈”。被這女人冷落了十來天,以為已經做到她在和不在已經一個樣,這會兒她記起來招惹我,真是會挑時間。

“找我有事?”我揉揉鼻子,撥了回去。

“嗯。”

“噢。很巧。我也有。”

“那你先說。”

“我明天……登記。”

“登記什麼?”

“婚姻。”

“是嗎?……恭喜你。”

她的聲音逐漸小下去,這讓我在聽見的同時油然一種報複的成就感,一起油然的還有以心髒為起點的麻痹。我說輪到她了,要她講,聽到她恭喜了我,然後就是沉默。掛機前我叫她等一下,問她媽媽有沒有告訴過我去杭州的事兒。她沒回答。這讓我又升騰起一絲僥幸,於是跟她提去醫院的事,問她現在是不是都好。在她停頓的刹那裏,我想象了她的反駁,接著我們共同得出的結論是太後很偵探地發現了蛛絲馬跡所以陰險地胡說八道,接著我們撥開雲霧言歸於好,隻是再接著呢,屬於我們各自的那攤子事情又該歸向何方?我沒勇氣想,當然她也沒給我時間想,因為她回答說很好。

從洗手間裏出來,林其然還在紙牌,我看她進展緩慢,就說這遊戲我戰無不勝,要不要幫忙。林其然讓我別沾手,理由是賭場得意並非好事。我笑笑,笑她沒看見我的失意。

三十三、

第二天劉皓說好一早就過來,結果磨磨蹭蹭到林其然他們拿著紅pass出來才見到他人影。我有點不樂意他還沒結婚就現了原形,劉皓說前一天陪哥們兒喝酒睡過頭了。洪一峰推了他一把說,吉時快過了,趕緊啊。劉皓撓撓頭,說了聲不好意思啊老婆,就拽著我進去了。簽了字就淪落成一上著枷鎖的已婚婦女了,我心下猶豫,筆下卻沒停半拍。

四人兩兩組合往外走,看著民政局的招牌我開始跟劉皓清算他不靠譜的遲到。他拗了個擊鼓鳴冤的造型,但之後他關於案情的陳述就好像在公堂裏扔了顆原子彈,足夠把我轟得灰飛煙滅:劉皓前一晚整晚都陪著周煒鬱悶,原因是周煒的老婆要跟他分居了。我能見到林其然張大的嘴巴在說些什麼,耳朵卻跟炸聾了一般。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反反複複,吵得人從焦燥變得更加焦躁,我強迫症地掛了又撥,直到洪一峰他們攔到出租,向我揮了揮手。接下去的那頓飯就是場表演,舉杯和其餘三人慶祝我們的雙宿雙棲,卻不敢把酒咽下去,怕喝一口就舍不得放,丟掉冷靜與自製。好在有林其然的又哭又笑墊背,我的發揮還不算太拙劣——落子無悔,為人妻自然要有為人妻的腔調。劉皓沒多說周煒的事,大概是覺得會衝淡喜氣,我也沒多問,這次我希望能從鍾宜那裏直接聽到答案而不要中介或者轉述,越快越好。

手機還是不在服務區,我感覺再多等一秒,自己便會把菜都吐出來,於是站起來,說收到同事短信有急事,沒讓劉皓送就先走了。這回是打車去的杭州,高速路有點堵,在接近出口的地方,終於接通了鍾宜的電話。

鍾宜在電話裏證實了劉皓的話,隻是對肚子裏的孩子,避開沒有回答。她問我,如果給我一個答案,我有沒有能力給她一個答案。我想著那紙紅pass,開不了口。她說行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好好過你的生活。那種語氣裏的淡,讓我的心沉到腳跟。我說見個麵吧可能我們之間有誤會,但鍾宜拒絕答應。我有些忍無可忍,索性挑明問是不是介意我結婚的事情,隨後幾乎是衝著電話吼,不許她掛電話,說我就在杭州,如果見不著,就去她家等著。說實話我是覺得委屈了,既然在過去的日子裏我能忍辱負重地接受她的已婚狀態,為什麼輪到她就不能公平公正地換位思考了呢。當然如果我是造成她和周煒分居的唯一原因的話,這個想法就顯得有點厚顏無恥了。鍾宜最後妥協地讓我別喊了,告訴了我一家咖啡館的地址,答應見麵後給我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