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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蓮花
1
我像往常一樣走進洗手間，刷牙，洗臉。丈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電視裏傳來晚間八點檔黃金劇場的狗血劇情——女主角哭叫著：“你根本就不愛我！”...我笑著搖搖頭，在一排洗麵奶剃須膏爽膚水的瓶瓶罐罐之間搜尋那個小藥瓶。
“在找這個嗎？”不知道什麼時候，丈夫倚在門邊看我，手裏搖晃著我的小藥瓶。
我側著頭看他，沒有說話。
我們就這樣對視了幾十秒，我隱隱覺得，沉默中，有一種什麼即將要爆發的味道。
良久，丈夫歎了一口氣：“三年了，瑾，你還是不想生？”
是啊，結婚三年多了，我總是有意無意的回避著丈夫想要一個孩子的願望。
“你還在顧慮什麼？”
我還在顧慮什麼？三十二歲，在一家日本人開的大型服裝貿易公司當文秘兼翻譯，三十五歲的丈夫是本城頗為有名的婚紗店的攝影師。丈夫家底殷實，獨生子，結婚時他的父親就建議我們買下一套他看中的江畔別墅，他父親出一半的錢，於是乎，剛結婚我們就得以住進整潔寬敞獨門獨戶的房子。之後丈夫分期付款買了一輛黑色的別克，我倒不是十分中意那輛車，於是自己存錢，打算在三十二歲生日之前給自己買輛尼桑。工作遊刃有餘，周末通常去練練瑜伽，或者去逛街購物，再不然就去圖書館一窩一整天，生活得怡然自得。在旁人眼裏，我們過得風生水起欣欣向榮，但是我也看出他們的疑惑：這樣的一對夫妻，為什麼結婚三年多了還沒有孩子。
“回答我！”丈夫捏緊了藥瓶，眼睛紅了起來，幾乎是用吼的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尊重你的堅持，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對不起，長卿”，我緩緩開口，“我想...我還沒有準備好...”
丈夫怔怔的盯著我，眼裏像要噴出火來。驀地，他突然打開瓶蓋，把那瓶避孕藥一股腦倒進抽水馬桶，之後狠狠的把空瓶摜進垃圾簍。丈夫一向是個柔和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
“你根本就不愛我！”丈夫吼完這句話，轉身走進臥室，砰的一下關上門。
罷了罷了，這對白...我苦笑著看向沉澱在水裏的淡黃色藥片。
對不起，我還沒能接受我的生命中多出一個人，分享我那貧瘠的愛，我害怕責任，害怕負擔，害怕我給不起什麼。
丈夫打開門，臉色很差，他已經脫掉了睡衣，換上了襯衫，我平靜的看著他換鞋，揪起車鑰匙和外套，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狠狠的摔門而出。
我坐進沙發，點了支煙，在緩緩上升的淡青色煙霧中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電話鈴聲吵醒，接過聽筒。
“HELLO？”一個女聲。
我沒有說話，在記憶中搜尋著這個有點熟悉的聲音。
“小瑾？是你嗎？”
“是，請問你是？”
“才這麼幾年啊？你就忘記我了？”電話那頭的人調侃的一笑,“我是小喬。”
我微微一愣。
“這幾年過得如何？”小喬見我不說話，接著問。
“好極了，風生水起。”我皺了皺眉，總不能跟她說剛剛跟丈夫進入冷戰吧。
停了一下，我問道：“有什麼事嗎？”好多年不聯係的朋友突然打電話過來，不可能隻是敘敘舊那麼簡單。
“Alice死了。”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表情幾乎和客廳裏帶著淡淡煙味的空氣凝固在一起。我以為，那個女人已經徹徹底底的從我的生命中消失。我以為，這一生都不會有人再提及這個名字，都不會有人會再翻出這段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