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對於眼下的大秦而言,自然是第一等要務。

先帝時期的勳貴門閥,少不得要彼此走動,探聽風聲,思慮下一步應當如何。

然而在這關頭,卻有另一樁奇聞,硬生生將新帝登基的風頭蓋住了。

金陵來了一位得道高僧,既知前世,亦明來生,直似佛祖臨凡間,特意度化世人一般。

此地本是幾朝古都,隨便挑個人家,備不住都經了幾朝皇帝,雖也會在寺廟口稱信徒,但其中究竟有幾分真心,卻是未知。

這所謂的高僧初至,自是沒人信的,在他說當今乃天命所歸,真龍命格這樣的話之後,就更加沒人肯信了。

命格之言皆為虛幻,手裏捏住的軍權才是真的,諸多帝皇降生之際都有異兆,然而那究竟是事實,還是人為造勢,大家心知肚明。

然而,皇帝卻極器重這僧人,將其迎入宮中,奉為神僧,極盡禮遇,頗有些執迷之態。

如此過了幾日,新朝的幾個臣子便坐不住了,以英國公為首,結伴往宣室殿去求見皇帝,意欲勸誡一二。

前代也曾尊崇佛道,卻使得二者廣蓄良田,不事生產,乃至於藏汙納垢,堪成大害。

如今新帝登基,正該一鼓作氣,掃除積弊,如何能叫前番之禍卷土重來?

然而英國公幾人在宣室殿等了大半個時辰,麵前茶水冷了,皇帝方才姍姍來遲,麵上尤有不滿之意:“朕正聽道清大師講禪,爾等何故來擾?”

這句話說完,英國公幾人麵麵相覷,暗暗盤算著皇帝是不是被那妖僧迷了心神,該不該找個機會宰了他,哪知這念頭一轉,便聽一聲佛號,在外響起。

皇帝竟站起身,親自迎了出去。

道清大師生的慈眉善目,須眉皆白,麵上笑意慈悲,合手示禮時,真有幾分禪意蘊含。

“老僧本是閑雲野鶴,不該跳入紅塵,隻是夜觀天象,知西北有天子氣,又見天象有變,前來一觀,諸位大人,勿要見怪。”

這一席話倒說的客氣,英國公等人也不好再說什麼,正想支開他,勸皇帝幾句時,卻聽皇帝道:“大師於相麵一道頗有見地,朕欲在宮中設宴,廣邀群臣,請大師一觀。”

“這如何使得!”英國公勃然變色:“弄臣之流,焉能登堂入室,陛下如此行事,豈非令士林非議!”

皇帝素來獨斷專行,少有被違逆之時,英國公是他心腹,方敢直言。

然而,還不等皇帝變色,道清大師卻先一步道:“英國公所言有理,望請陛下三思,切勿因老僧一人,而令天下側目。”

這幾句話說出來,倒叫英國公瞧他順眼些,上下一掃,皮笑肉不笑道:“大師竟知是我是誰?”

“初代英國公葉充隨同高祖開國,立不世之功,高祖許以世代尊榮,國公之爵世襲,”道清大師恬淡笑道:“尊駕麵有貴氣,福德官祿二宮極顯,老僧貿然猜測,想是英國公當麵。”

“我又不是閨閣女子,見過我的成千上萬,認出來有什麼稀奇?”

英國公不為所動,道:“我曾聽聞,大師既知前世,又明來生,可是實情?”

道清大師道:“世人謬誤罷了。”

“無風不起浪,想來大師還是有幾分本領的,”英國公略微思忖,道:“我夫人身懷有孕,業已八月,大師不妨說一說,腹中究竟是男是女?”

道清大師搖頭道:“老僧隻是庸碌之輩,若不曾當麵一見,如何也說不出的。”

“哦,”英國公自覺捉住一個漏洞:“也就是說,若是見了,你便能猜個準?”

道清大師微笑頷首:“但可一試。”

於是,這事情便被定下了。

在宮中設宴,廣邀群臣自是不可,但私下宴請,卻也無妨。

皇帝借了淑惠大長公主的地方,以英國公的名義,請了自己一眾心腹,並金陵勳貴中的一幹名流,於三月初七這日,在芳頤園行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