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當我的目光與方武的目光對視時,驚訝地看到以往他眼神中的那抹冷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之色,顯得十分茫然,好像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光了。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一貫冷靜的方武精神狀態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方武在我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神情灰暗地看了我一眼,問道:“你們有煙嗎,能不能給我一根煙?”
彭強平時不抽煙,他看了看,我掏出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走過去站在方武麵前,將煙嘴放到他的嘴唇上。方武美美地深吸了一口,抬起頭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謝謝。”
方武竟然跟我說謝謝,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不必客氣。方武,其實我很好奇,為什麼你要指名道姓見我?”
方武又抽了口煙,好半天沒說話,過了會他抬起頭,看著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是我是栽在你們兩個人手裏,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並沒有想象的那麼恨你們。”
我和彭強對視了一眼,發現彭強的眼神裏充滿疑惑之色,看來他跟我的反應是一樣的,方武的話我們都表示懷疑。
方武抽著煙苦笑了一聲說:“我知道你們都不太相信,不過沒關係,我說這些並不是想討好你們,對一個死刑犯來說,討好誰根本就沒有意義。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當初栽在你手裏我怎麼都想不通,認為完全是陰溝裏翻船,非常不甘心,但現在我明白了,這就是天意。我走的本來就是一條不歸路,幹我這一行早晚會翻把,就算沒有你們,也會有別的人。”
彭強點點頭說:“你能這麼想就對了,這說明這幾天你終於明白點事。人在做,天在看,天要收你的時候,即便你有三頭六臂,照樣無法逃脫的。”
方武低頭抽煙,一根煙直到煙屁股都燒到過濾嘴才肯罷休,他將煙屁股扔在腳下,用腳碾滅,沉思片刻,抬起頭看著我和彭強,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有沒有我哥……我哥的消息?他……還活著嗎?”
彭強沉思片刻,說:“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他的落腳點,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應該還活著,人暫時還沒有離開江海。”
方武的神情一鬆,看得出他對方曉的處境非常牽掛,這證明這兄弟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確實很深。我補充說:“方武,你哥哥方曉這次越獄顯然是有預謀的,至少他會報複一些人,譬如我,譬如他被捕後那些落井下石大的人。但是他出逃後卻悄聲匿跡,隱藏形跡,沒有采取任何舉動,這完全不符合他的姓格,也不符合他以往的作風,如此反常,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方武呆愣地望著我,半天沒有回應,但我能感覺到,他在猶豫,內心仍然在掙紮。我接著說:“你有個弟弟,名字叫方文,對不對?”
方武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是的,我弟弟方文是醫學院的高材生,他是我們兄弟三個之中最有前途的一個。”
我冷笑了一聲,說:“可是你這個最有前途的弟弟,已經被清水幫利用,他全程參與了幫助你哥哥方曉越獄的行動。現在他是江海市第一號通緝犯。”
“什麼?”方武臉色大變,猛地站起身,大聲說:“不,你在撒謊!我弟弟方文隻是一個學生,我們幹的任何事都與他無關,他不可能參與到這件事裏來。”
兩名獄警連忙上前,拚命把情緒激動的方武按在椅子上。方武的眼睛瞪得溜圓,直愣愣地盯著我。我不想解釋,一言不發用平靜的目光與他對視著。
與我對視片刻,方武的目光逐漸渙散了,頹敗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因為他已經從我的眼睛裏讀懂了,我的話絕對沒有欺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