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他抬手扶住額頭,見綠燈快要結束,抬腿正準備繼續往前,身前突然刮過一道颶風,一輛寶藍色跑車幾乎是貼著他的身體呼嘯而過,然後一個囂張擺尾停到了路邊,掀起一地灰塵。
“咻咻咻!”
路邊執勤的交警氣急敗壞地吹響哨子,邊大步朝著闖紅燈還違章停車的跑車走去,邊擺手示意喻臻快點過馬路,綠燈快結束了。
喻臻從驚嚇中回神,快走兩步穿過人行道停在路邊,心有餘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點,就差一點,如果他剛剛不停步,以那輛跑車的速度,他絕對會被撞去和爺爺團聚。
那邊警察正在高聲和仍坐在車內的跑車車主說著什麼,本來空蕩蕩的人行道兩邊不知何時又擠滿了人,喻臻被一位著急趕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體偏移間視線不經意掃到馬路對麵,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著自己,心裏一驚,正準備再仔細看看,人行道綠燈轉紅,兩邊等候的車輛啟動,一輛公交車駛過,遮擋了他的視線。
等車流駛過,再定睛看去,對麵又哪裏還有什麼病號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錯覺嗎?
他微微皺眉,側頭看一眼正隨著交警指示朝著角落處停去的寶藍色跑車,發現那車的造型居然和前幾天出事的紅色跑車一模一樣,想起那天的滿眼血色,心裏突然發慌起來,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就坐了上去。
“去錦繡小區。”
“好嘞!”
出租車發動,喻臻歪靠在車門上望著外麵,後退的景物裏隱約能看清一個高大男人正從寶藍色跑車裏跨步而出,身上隱隱飄著一層淡薄紅霧,皺眉,抬手扯了扯圍巾,把頭側了回來。
或許該好好休息一陣了。
“哥!”
殷樂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殷炎,邊脫下外套往他身上披,邊紅著眼眶說道:“不就是伍軒要來接韓雅走嗎,你衝出來又有什麼用!哥你醒醒好不好,這次韓雅差點害死你,你換個人喜歡行嗎,求你了哥。”
“好。”
殷樂一愣,抬眼看著自這次出事後就變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問道:“哥你說什麼?”
“小……樂。”
低沉微涼的聲音,稍顯怪異的語調,被喚作殷炎的男子終於收回了望著馬路的視線,微微側頭,蒼白俊美的臉沐浴在陽光下,竟仿佛多了點凡人勿近的不可褻瀆感。
“小樂。”語調從生澀到自然,聲音卻始終帶著絲以往不曾有的微涼感,問道:“你的願望是什麼?”
“哥你怎麼了?”
殷樂看著他臉上平靜得過分的表情和幾乎不含任何情緒的眼睛,忍不住抓緊他的手臂,心裏突然有些慌。
現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樣了,不再什麼情緒都擺在臉上,說話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身讓他攙扶著朝醫院內走去,搖頭說道:“無事。”
說完想起這裏人的說話習慣,又補充道:“我沒事,走吧,該做檢查了。”
殷樂被他帶著被動朝前走了幾步,眼角餘光掃到伍軒大步進入醫院的身影,心中警鈴大作,再沒心思多想,欲蓋彌彰地隨便轉移了一下話題,扶著人朝著醫院內走去。
喻爺爺在吃穿上十分馬虎,兩套道袍縫縫補補穿了幾十年,蒸鍋饅頭可以管半個月,睡的是木板床,蓋的是舊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個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執,不願意挪動道觀裏的一磚一瓦,近乎執拗的保持著道觀“原生態”的樣子。
喻臻在賺錢之後曾想幫老爺子翻修一下道觀,不做大的改動,就隻重新牽一下電線線路,修一修廚房,再裝個電熱水器,想讓老爺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爺子不幹,還差點為這事把他逐出家門。
想起過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內柴火發出“嗶啵”一聲輕響他才醒回神,見鍋裏的水已經燒開,忙放下準備添進去的幹柴,起身搬來洗澡用的大木桶,開始往裏裝熱水。
沒有熱水器,沒有浴霸,沒有正經的浴室,廚房的門甚至會漏風,但喻臻泡在浴桶裏,卻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爺爺的執拗了,在這個幾乎算是與世隔絕的小道觀裏,日子雖然過得苦了點,但滿足感卻十分容易獲得。
隻是一場冬夜辛苦過後的熱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
洗完澡後身體徹底放鬆了下來,他來到後院的小菜地裏,隨手摘了一把青菜,轉回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麵。
填飽肚子後他終於覺得有點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覺合不合適,晚上會不會失眠,順從心意打著哈欠來到和爺爺共住的房間,鋪好床鑽進去,聞著空氣裏始終不散的香燭味道,閉目睡去。
醫院,殷炎睜開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剛剛睡醒,看著虛空中的某點,手指微動:“去吧,作為借用你身體的報答,你的要求我應下了。”
一縷清風留戀地在窗邊翻卷著,直到病房門被推開,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少年的身影出現在門後,“他”才卷過窗簾,消散在了天地間。
殷樂覺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簾在無風自動,還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著幹練的短發女人快步走到病床邊,一向堅強不愛哭的她突然控製不住地掉了淚,坐到床邊握住大兒子蒼白瘦削的手,表情還算冷靜,眼淚卻止不住。
她覺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見小兒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樣,又把這絲奇怪歸咎於母親的天性。
再堅強的女人,在見到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兒子時,也難免會情緒失控。
沒人說話,病房內一時間隻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聲。
殷炎轉動視線,一一掃過三人,眼前出現了他們本該擁有的命運——長子去世,母親自責愧疚,憂思過度病倒,父親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價報複害死長子的女人,最終家族沒落,母親早逝,父親入獄,小兒子抑鬱終身。
他攏眉垂眼,克製著不適回握住這位母親的手,然後坐起身,低聲說道:“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