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變故(1 / 1)

自從公私合營後,韋曉冬的父親韋炳憲的內心便有種不安開始湧動起來,伴隨著來自各種渠道的“聲響”,這種不安時時刻刻地折磨著他。直到他瘦弱的身軀再也容不下日漸膨脹的焦慮,最後徹底摧毀了他的意誌和健康。在此之前,韋家上下沒有一個人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場浩劫等待著他們。韋家人不曾想到他們平靜的生活會在一夜之間消失,直到韋炳憲的突然離世,他們方才慌亂起來,覺得縱使天塌下來也好過如今這般景象。現家裏的這根頂梁柱折了,全家老小終於嚐到了韋炳憲當初深藏在內心的焦慮和不安,這才使他們真正意識到失去安全感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作為獨子,在這場突降的飄搖中韋曉冬沒有任何安撫家人的動作,他內心抵觸著周遭日複一日帶著哭腔的叨念,但依然執拗地認為眼下一切的困難都會通過他個人的意誌,在將來的某一天被逐一擺平。

韋曉冬第一次走進了改製後的印刷廠車間,並不刺耳的車床操作聲衝擊著他的耳膜,看著車床工們前後移動的雙手,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他分不清突然湧起的情緒是來自失去父親的傷悲,還是從此自己被定性為需要自食其力勞動者的茫然。

走出車間已臨近傍晚,韋曉冬徑直走向了宋瑛上班的廠子,宋瑛是廠裏醫務室的醫生,此時她正在醫務室裏不緊不慢地換著衣服。

“宋瑛,你還在這裏莫吞吞啊,有人在大門口等你咧!”夾帶著一串笑聲,說話的女人漸漸走遠,隻留得宋瑛一人呆立在原地。

“喲,你今天怎麼來了?來尋我討藥吃啊?”宋瑛望著臉色蒼白的韋曉冬,笑著問道。

“剛從單位出來,正好經過,過來看看你。”韋曉冬一臉尷尬。

“瞎說,你單位離這裏那麼遠,哪裏順路了!”宋瑛直截了當地戳穿對方。

“我是去采購東西的單位,不是自家廠子,哦不對,現在不能叫自家廠子了,我是那個,反正是真的順路。”韋曉冬越說越慌亂。

“算了算了,不為難你了,你媽最近身體好些了嗎?”宋瑛從宋楠那兒早已得知了韋家的變故,她關切地望著消瘦的韋曉冬,眼睛裏含著笑。

“好些了,你有空去我家玩,給她帶點熱鬧過去,興許就更好了。”

“那我要過去吃飯的哦,從早吃到晚,哈哈吃上一整天再回家!”宋瑛背著手走到了韋曉冬的前麵。

“可以啊,沒問題的,我讓黃阿姨給你燒獅子頭。”韋曉冬邊說邊回頭望著漸行漸遠的廠子大門。“哎,你的朋友怎麼不和你一起下班嗎?”

“哪個朋友?哦,你說尹一安嗎?她是圖書管理員,今天他們圖書室來了新架子,她要晚些下班咧。怎麼,你要找她?”宋瑛用眼睛瞟著韋曉冬。

“哦哦,不不,就是突然想起來問一聲,你倆不是特別要好麼。你禮拜天來我家玩吧,和你朋友一起啊!”

“我是沒問題,但尹一安不一定肯咧。”

“為啥,你就說我家搞聚會,找幾個朋友一起聚聚呀。”

“她性格內向,不怎麼喜歡熱鬧。每次去我家玩都是被硬拖了去的。”宋瑛頓了頓,“而且她腿腳不方便,算了,最好還是別勉強人家。”

“腿腳不方便?她受傷了?”一向細聲細氣的韋曉冬突然提高了音量。

“你激動啥,她那是天生的,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哦,你都沒邀請怎麼知道不行,試試看嘛,說不定人家願意呢。”韋曉冬用少有的強硬語氣突然打斷了宋瑛。

禮拜天的早上,穿著白色襯衫的尹一安挽著宋瑛出現在了韋家的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