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1 / 2)

「那麼,請中堂大人伸出手來。」在關靖的注視下,那張神似的容顏,用不同的聲音說道。

關靖不動聲色。

「為什麼?」

「醫診時,需得望聞問切,才能知病症、知輕重,由此對症下藥。」

「喔?」她挑眉。「你要為我治病?」

她的回答隻有一個字。

「是。」

「先前你沒有替我診脈,卻已預備燃香。」

「方纔時間緊迫。」她說出緣由。「如今,時間很充裕。」逼她一入大廳,就快快燃香的人,被斬首時的血,已在門外凍成豔紅色的冰。

而她更明白,即使自己想離開關府,隻怕也是身不由己。

不論是關靖所言,或是所行,她都知曉,關靖不會放她走了。從此之後,她就似被剪去羽翼的蝴蝶,隻能被她徹底囚禁。

關靖以溫柔而冷清的嗓音,對著她說道:「陳偉已經死了,你不需要再奉他的命令行事。」

「治病,是醫者之職。」她話語委婉,卻又格外堅持。

關靖莞爾的一笑。

「好吧!」她伸出手來,任由那纖嫩如水蔥般的指,輕按在她的手腕上。那嫩軟的指尖,有些兒冰涼。

仔細診過脈象後,她收回手來,抬頭望著眼前俊美無儔,卻人見人駭,被形容為人間惡鬼的關靖,仔細的說明。

「中堂大人的症狀是風寒束表,以至於汗不能出。您的脈浮於表,輕按即取,因風寒未入裏,脈象還很有力。」她娓娓道來。

「該如何醫治?」關靖斜臥在榻上,不改慵懶,彷佛主考官般問著。

她從容應答,沒有半分猶豫。

「以丁香、辛夷、蘇合香與佩蘭及側柏葉,研磨成粉焚之,就能使中堂大人出汗、通鼻竅,如此一來就能逼退風寒,自然痊愈。」

「好,就照這個方式來醫治,讓我親眼瞧瞧你是誇大其詞,還是如陳偉所說的,真的醫術卓絕。」她撐著下顎,徐聲下令。「動手吧!」

她沒有應答,隻輕輕點了點頭。

白嫩的雙手伸向陶熏爐,掀開了爐蓋擱在一旁。那爐蓋上雙鳳昂揚,一朝前、一回首,鳳尾糾纏,刻痕細若遊絲。

關靖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黑眸漸闇。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尤其是那專注的模樣。

像。

像極了。

彷佛,就是關靖心中的那個她。

她取出幾個隨身香囊,一一輕解開來,難言的幽香飄散而出。

她撚著繡針,在一塊暗色布料上,繡著精巧的圖樣。

她取出香料,用小巧而鋒利的短刀,削成薄薄的片狀。

她一心一意的繡著,精致的花樣,逐漸有了雛形。

她削落的香料,有各種深淺不一的色澤,有的油潤、有的幹枯,細薄的薄片兩端微卷,香氣更濃鬱。

她繡的花樣,是惹人憐愛的蘭花。一葉又一葉的蘭葉,尾端輕卷,細密的花樣連結,繡在布料的邊緣。

她改削為壓,利用短刀,將薄片碾成粉末。

她站起身來,將暗色的布料抖開。

眼前的景象,與心中的影像一會兒重迭、一會兒交替,教人迷亂難辨,彷佛陷溺在半夢半醒的邊際。

關靖沒有移開視線,近似貪婪的靜靜看著。

她斟酌著香料多寡,逐一撚入陶熏爐內,而後點火焚之。各種的香料混合之後,再經由火焰的燃燒,化為縷縷輕煙,香氣濃鬱。

她縫製了一件女子的衣裳,不論領口或袖口,都有親手繡上的圖樣。細長的蘭葉,像是一個纏綿的擁抱,將會圈繞著穿上這件衣裳的女人。

柔和的日光,將她的發絲、麵容,鑲了一圈淡淡的金邊……

光影一閃。

不,不是日光,而是長明燈的燈火。

火光照亮她的容顏,直到確認了氣味的差異、煙量的濃寡,一切都妥當之後,她才抬起頭來,看著沉默不語的關靖。

關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隻要聞嗅此香,風寒就能被逼退,不適的症狀也能痊愈。」她平靜的說著,眼中沒有恐懼,卻也沒有半分的笑意。

回憶,因關靖的時時溫習,更是鮮明。

「姐,你怎麼來了?」她笑得單純甜美。

「中堂大人?」

她有禮的喚著,不解關靖的沉默。

幻影、回憶,都被濃縮在關靖深黯的眸中,那處深幽得不見底的地方,任何人都難以窺見,更無法知曉。

那張一模一樣的美麗臉兒,正凝望著關靖。

關靖的神色,從頭到尾,沒有半分的改變。她多年以來,始終藏斂著,隻有關靖才知悉的珍貴秘密。

她不是她。

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她的幽蘭。

幽蘭已經死了。

這個女人雖然酷似幽蘭,卻是渤海太守為了諉過,而特意送來的禮物。

「原來,你真的是個大夫。」關靖的語氣一如先前,沒有絲毫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