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分辨不出她的心緒。
「世上有些事,愈是危險,就愈是迷人。」她緩緩說著。
韓良臉色乍變。
「主上!」
「我已經決定留下她了。」
事到如今,韓良明白,再多勸言也是枉然。主上一旦作了決定,就無人可以動搖,更別提要讓她改變主意。
眼看關靖緩緩起身,跨步來到他的身旁,抬起一隻手,擱置在他的肩上。他恭敬的伏身,不再多言。
「韓良。」
「在。」
「今日官員們上報的政事,你記得幾件?」關靖問。
「一百七十三件,全數記得。」
「很好。」她拍了拍雙手,鼓勵這位她最信任的謀士。「今日這一百七十三件政事,全由你規劃處置,作為你不笑的懲罰。」
「是。」
交代完政事後,關靖在奴仆的伺候下,徑自離開大廳,往宅邸深處走去,那遠去的挺拔堅毅的背影,堅定難以撼動,每踏出一步,就在雪地上踏出一個深印。
跪在原地的韓良,隻能注視著,那個自己誓死效忠的女人,走進茫茫細雪中,背影在白雪中愈來愈淡去,最後終於再也看不見。
關府的深處,時光彷佛凍結。
白晝時雖然有官員往來不絕,但是宅邸深闊,就算是前廳來了什麼人、上報了什麼事,甚至是再有人被關靖處死,宅內也根本聽聞不到。
入夜之後,這兒更顯靜謐,奴仆們不論行事或言語,都是小心翼翼,壓低了聲音,彷佛怕稍稍大聲了些,就會被割去舌頭。
身為「禮物」,沉香入府至今,隻為關靖焚過一次香。
那已經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
這半個月來,關靖不曾要她再焚香,卻要她每晚與她用膳。原本,她以為這是她的測試,要用她來試毒,但情況卻與她猜想的不同。
她和她一起用餐,吃同樣的食物,偶爾甚至傾身,替她挾菜入碗。
可是,這個女人,依然讓她害怕,每回用膳時,她總是如坐針氈,一餐飯後回到院落中,冷汗早已濡濕整件單衣。
她總是盯著她看,時而親切,時而冷酷,有時候那雙眼裏,甚至隱隱浮現柔情。但是,她太過明白,那些柔情不是為了她而流露的,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然後,在難以預測的時候,那雙眼會變得森冷無比,讓她僅僅被注視,就會打從心底恐懼起來。
在那一刻,即便她嘴角仍微揚,笑容仍掛臉上,她依然能看見關靖眼底的冰冷,與深濃的恨。
她隨時可以殺了她,就像她殺了那些人一樣。
每一天,她都深深覺得,自己像站在鋒利的刀口上,隨時可能喪命。
隻是,關靖始終沒有殺她。
倒是她允諾的事,真的說到做到。十日不到的時間裏,她所派出去的人,已經替她香匣裏所缺的香料,全數搜羅齊備。
不但如此,送到她眼前的,全是千金難求的珍品。除了她原先所缺的一百一十餘樣,還有數百種珍貴香料,也被整齊收放在,一個新的香匣裏,全都任憑她使用。
南國的香料、北國的香料、西域的香料、南洋的香料,全都齊聚在兩個香匣裏頭了。
但是,即便是給了她這份重禮,她還是沒機會為她焚香。
她早已聽聞,關靖政事繁重,即使領軍出征時,也要把持朝政,在行軍中批閱官員上報的各項要事。大勝北國之後,她管轄之事,更是有增無減。
所幸,她在關府內的行動,並未受到限製。
偶爾雪霽夫晴朗,她會離開所居的院落,在迷宮似的深幽官邸內走動,用澄澈的雙眼,觀看這間府邸的一切。
她能四處走動,唯獨在梧桐樹林後方,一道隱蔽的厚重門扉,每當她靠近的時候,奴仆就會出現,製止她再往前進。
如此一來,她反而更想一探究竟。
她等了又等,終於覷得機會,推開那扇門,無聲的闖了進去。
這裏,美得如似人間仙境。
不同於關家的嚴禁奢華,這座雅致的院落,大到建築景致,小到花卉盆栽,處處精雕細琢,格外的用心。
踏上台階,沉香推開團花鏤空木門,踏入精致的屋宇。
這兒異常空靜,早已無人居住,卻還是收拾得一塵不染。不但窗明幾淨,就連花廳的桌上,溫潤光潔的青瓷花瓶中,也插著今早剛剪下的素雅鮮花。
鮮花的香氣裏,還夾雜著藥材的氣味。那是眾多珍貴的藥材,殘留多年的味道,至今還沒散去。
曾經居住在這裏的人兒,是喝過多少湯藥?
沉香環顧四周,望見花廳的角落,有一張鋪著綾羅綢緞的湘妃榻,牆上是形如滿月、比湘妃榻更寬的圓窗,窗上有卷起的竹簾,窗下有如意美人靠。
這裏,是女子的住所。
天下人皆知,受關家父女如此寵愛的,隻有一個人。
幽蘭。
關靖的妹妹。
傳聞幽蘭美若天仙,嬌柔多病,冷血無情的關家父女,將她看待得比性命還重要,無微不至的嗬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