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段(1 / 2)

扯左手的力量,卻固執的拉住不放。

「你忘了嗎?」鮮血幹涸的雙眼、失去雙眼的漆黑眼窩,以青紫的唇質問著。「你忘了嗎?」

無數的質問,化為大大小小,細密的北國文,從屍首牽握她的左手竄來,像是鮮紅色的血蛇,沿著她的左手爬竄而上,染血的文字如蟲似蟻,鑽探入衣,很快布滿她的全身,她愈是急著搓擦,血字就愈是豔紅,如何也擦拭不掉。

「你忘了嗎?」

滿身的血字,都發出尖銳刺耳的吶喊,而後融化流淌,她全身都濡濕了北國人的血。

夢境,被血泊淹沒。

當她也正要被鮮血淹沒時,熟悉的女性嗓音,卻穿透難以掙脫的夢境,傳入她的耳中。

「別哭。」她的柔聲低語,比萬千冤魂的吶喊,更清晰可辨。

隻有那個女人的聲音,才能讓她掙脫惡夢。

蒙矓中睜開眼,她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浸潤在水中,直到她感覺到雙頰濕涼,才知道自己在惡夢中落淚。

關靖擁抱著她,以額頭抵著她,輕輕以受傷的指肉,擦去那些淚水。

「沒事了。」她柔聲問著,撫摸她淚濕的臉兒,不在乎淚水的鹹,會刺痛傷口,「你作了惡夢嗎?」她的笑,比往昔更溫柔。

她輕顫著點頭,心中的濃濃恐懼,因為她的擁抱、她的微笑,而一點一滴的褪去。她的每一次輕撫,都是那麼輕柔,仔細的將淚珠都擦去。

兩人躺在便於拆卸的榻上,主營裏沒有旁人,她與她相擁在溫暖的榻鋪,上麵還沾有她痛極時,撕抓四處所殘留的褐色血漬。

但是,她此時此刻隻覺得,這裏是世上最溫暖、最舒適的地方。

她的雙眼,深邃無比。

「我也作了個夢。」她輕聲告訴她。「我夢見了妹妹。」

徒然,她的呼吸一窒。

蘭兒!

她知道她夢見了幽蘭,她還記得,她的那聲呼喊。以及,那時不明的心痛。

「我夢見她沒死,而是跟所愛的男人,共同生活在一個永遠豔陽高照,不會下雪的地方。」她娓娓道來,說得很仔細。「在夢裏,她在笑,對著那個男人笑。她從未對我那樣笑過。」

她想掩住雙耳,或是掩住她的嘴,阻止她繼續訴說著,對另一個女人的深情。

但是,她還在說著。

「然後,我夢見你。」她說道。

「是我們太過相似,你才分辨不出來。」她咬著唇瓣,倔強地轉過頭去。

「不,」單薄的唇,摩攃著她幹澀的唇瓣,憐愛而纏綿。「我分辨得出來。你的耳薄白,耳垂較潤;你的眼睫,總是遮著眼,而你的唇,從來不曾笑過,不論是對我,或是對任何人。」那聲音深蘊魔力,直響入她的心內。

她深受著,香料的影響。

她知道,關靖看似清醒,但嚴謹的理智,因藥力而鬆懈。

所以,關靖現在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實話,不會有任何謊言。

她無助的望著,身旁的她,聽著她傾訴話語,才知道那雙黑眸,竟將她瞧得這麼仔細。

一顆心,如被抹了無數香料,在濃濃苦澀裏,竟還有一絲絲的甜。

縱使對香料了如指掌,她卻也分辨不出,那絲甜味究竟是什麼。

「我夢見,你要走了,所以我呼喊了你。」她說著。

原來,那個時候,她呼喚的人,並不是幽蘭。

而是她。

紅潤的唇瓣,被緊咬著。

眼睜睜的,看著她起身,拿起被掛在榻邊的批風。那件披風,是她最常批掛的,也是她最珍視的。

「這件披風,是蘭兒為一個男人縫製的。我從他身上,將披風奪了過來。」她撫著披風上,精致的蘭花繡紋。

初見麵的那時,她為她焚香,她出汗之後,她首先是脫去披風,才拿手絹擦拭汗水。她早已知道,那件披風對她來說,有多麼珍貴。

但是,她的下一句話、下一個舉動,卻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從今以後,我不再穿這件披風。」關靖說道,揚手將手上的披風,投入營賬中,用來取暖的熊熊營火。「這件披風,原本就不屬於我。」

轉眼之間,曾被視若珍寶的披風,已被烈焰焚為灰燼。

「我有你。」她的視線,不曾望向營火,始終注視著她。「你的香,是無形的披風,將時時被覆在我身上。這,才是真正屬於我的披風。」

她的淚,再度滾落,喉中緊縮。

那香,是有毒的啊!

韓良不在營賬裏,現在沒有任何人在看著她。那麼,她為什麼一如作戲時,會為她落下淚來?

「別哭。」她哄慰著,無比憐愛。「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明明知道。」她的聲音好沙啞。

「沒錯,我已經知道了。」她秀朗的臉龐,貼著她的臉兒。「但是,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

她更用力咬著唇,不肯開口。

細密的吻,如春雨般,落在她的額上、眼上、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