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登基大典的那一天,有侍衛來雲安寺奉旨接我回宮,彼時我十九,兄長告訴我從此往後再沒有人敢欺侮我,什麼宮保雞丁魚香肉絲糖醋裏脊還有貴妃荔枝,我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再也不用眼饞,我想這就是以前阿娘說的好日子罷。
“可我隻喜歡吃桂花糕,那種甜甜軟軟,咬一口便覺得整個春天都被裝在嘴巴裏了。”
彼時我是這樣同兄長講的,兄長隻是笑著說好,他向來寵我,就如從前隻有一碗燉雞湯時,兄長一整碗都會留給我。
兄長待我如此好,所以我是絕對不允許別人說他哪不好的,若是別人要說,我必然是也要生氣。
可是還不待我走上前去,侍衛就拉住我了,回長安城的路上,一路魚龍混雜,同人爭論不僅有失身份,若是被衝撞了更是不好,侍衛苦口婆心同我講道理,我也就做罷,到底不想為難他們。
隻是這一路走來,聽到了太多不順耳的話,人人都在說這長安城被兩個庶子翻了天,我知曉,這其中一個便是我的兄長,另外一個則是如今的當朝丞相。
“要我說啊,這江家也是沒有眼,怎麼就看不出來自家兒子有這麼大本事呢,不然哪會落得現在這個模樣。”
“我聽在長安做生意的親戚說了,那位早就自立門戶,和江家劃清關係了,要我啊,我也這麼做!”
“話說那位如今可算是富貴了,我之前有幸瞧得見一麵,那可真是一表人才,真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謙謙君子。”
那幾人還在閑談,可我已無心再聽,這算是我一路上來聽的最順心的一句話了,一表人才,謙謙君子,我雖書讀的不多,但也覺得這兩詞用的甚好,於他而言,真是十分般配。
馬車重新上路,我掀開簾子,看著遠邊的晚霞,朵朵紅雲好似吃醉了酒,慵懶懶地趴在夕陽身邊,這當是幅好景,可惜我不會作畫,他是會作畫的,可惜不會為我作畫。
我想必也是吃醉了酒,不過是聽到路人說了他幾句舊事,就又心裏頭念起了他,不過這可怪不得我,畢竟說來他也是我情竇初開頭一回歡喜的人,這打看第一眼就記在心裏頭的人,不管怎麼變,終究是最難忘的。
就像在雲安寺裏,我總會看到三三兩兩的少年少女結伴來到寺裏那棵信緣樹掛紅繩,他們全都是滿臉笑容,歡歡喜喜,爭著要把紅繩扔上最高處去掛著,因為掛的越高則意味著二人緣分越深,可這世上啊,有緣無分的人多的是,我看到過有人掛在了最低處唉聲歎氣著,也看到過最高處的紅繩禁不住風吹掉落在地,緣分二字若是能靠得這區區紅繩綁住,那我必定第一個就去掛,還要掛在最高最高處,綁一個如何風吹都不會落的死結。
隻是我知曉,世間沒有這等便宜事,概因我從前做過這等蠢事,還被人嘲笑了一番,既然如此,便不會再去做蠢事了。
那時我方十歲,從話本子裏看到一些男男女女的愛情故事,自以為知曉了點男女之事,尤其是向神女祈福保佑這一段尤為深刻,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紀,所以冒著被打死的風險,我從宮裏的一個狗洞爬了出去。
這事我做的十分熟練,那小小的狗洞可難為不到我這骨瘦如柴的身子,我之前就聽宮女說過這長安裏頭最靈驗的就是靈水街尾的那座花神廟,花神娘娘是最有善心善意的,若是你在她神像前放下一朵花,再向她表明心中的念想,多半就是會靈驗的。
可是我沒有花,我這樣不受寵的公主哪來的那樣漂亮的花,但是沒有花就不能向花神娘娘祈福了,所以當我看到街頭的江子棠時,我是很高興的。
可還未等我跑上前去同他要花,就有個侍衛一把把我推倒了,厲聲嗬斥我:“哪來的叫花子,還不快滾!”
看這人的裝扮,乃是皇宮的侍衛,我這才往旁看了幾眼,不得了了,竟然還有三皇子和四皇子,若是被他們看見我,定然又要去皇後娘娘麵前告狀,阿娘和兄長又要受罰了。
我一心擔憂自己會被發現,可卻沒瞧見兩位皇子眼裏的厭惡,如今我這模樣,髒兮兮的不成樣子,皇子們高貴,自然不會多看幾眼我這樣的“叫花子”。
我正高興著兩位礙事的人走了,可是眼見江子棠也抬腳要走,這可不行,我得問他要朵花啊,近來他在四皇子身邊做伴讀,想必一朵花他還是能給的起的,用喜歡的男子給的花去祈福,這樣花神娘娘會更容易聽到祈福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