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仇恨隨著仇人的死亡終了就會有幸福,然而那些隻是她以為,她天真的以為。恨完結,殤仍在,失去的親人永遠都不會複活,而那份被她親手斷送的愛,也再無人能夠彌補.

溫瞳用十年來忘記蔓柔欣,卻讓她在心底駐紮得更深,總是在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又站在了斷穀崖邊,場景一次次輪回,滿身血汙的柔欣自這裏跌落萬丈深淵,心一次一次的痛。

直到溫瞳終於明白十年前她失去的究竟是什麼,那是她這輩子,好不容易才尋回的幸福.生命中唯一能夠和她契合的靈魂,被她親手葬送。

柔欣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而自己,卻殘忍的把她推上絕路,將仇恨盲目的加諸在她的身上,十年後那被恨意蒙蔽的思緒終於清醒過來,而除了後悔和痛苦,溫瞳什麼也得不到,活著,仿佛再沒有任何意義,也許死亡,是唯一的解脫,在柔欣含淚而終的地方,懷著自己的愧疚和悔恨隨她而去,這樣是否在另一個世界能夠有幸相遇?

仰起臉最後一眼看向湛藍的天空,黑色的衣衫一如當年像在祭奠著什麼,悲涼的輕笑,仇恨啊,就像是枷鎖,束縛了她的一生,複仇沒能挽回她已經失去的一切,卻反而讓她失去了更多,狠狠嘲笑自己的可悲,溫瞳閉上眼,蔓柔欣溫柔嬌美的笑容浮現在腦海之中,伸出手觸摸,隻有一片虛無,絕望的縱身躍下,黑色身影消失在霧靄彌漫的斷穀崖邊。

風自耳邊呼嘯,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輕,總是羨慕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那遼闊的隨意,如有來世,就做一隻蒼穹下的鳥兒吧,找尋到柔欣的身影,然後永遠守在她身邊。

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安靜的穀崖一聲沉沉的巨響,在崖壁上碰撞出悲哀的回聲,血濺滿地,那抹黑色的身影幾乎摔得四分五裂,一隻手臂滾到了很遠處。

殘骸血肉模糊,靜靜定格在那裏,連一聲呻~吟也沒有,溫瞳已經永遠無法再醒來.

一個時辰,風雲變幻,豆大的雨滴垂落深穀,混著血的雨水漸漸變得清澈,衝散了血跡,溫瞳的屍體就像地麵的一塊岩石,一棵青草,再沒有任何突兀之處。

迷茫的雨水中,一個瘦弱的身影慢慢靠近,長發及地垂落,衣衫破舊,被雨水打透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她蹲下~身撿起那已經摔爛的殘碎長笛,還有那本被浸透的蔓氏天書,看著看著,竟莫名的傻笑起來,喧囂的雨水夾雜著單純的笑聲,她開心的繞著溫瞳的屍體轉起了圈圈,還跑過去把斷臂撿起來拿在手中把玩,眉眼間的欣喜,就像個單純的孩童。

她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豐腴,沒有了當年的風華,然而額間的七色月牙依然清晰,十年前,青藤與潭水雖救了她的命,撞擊卻毀了她所有的記憶和思緒,好多事她已經記不得了,好多事都變得模糊,她像個孩子一樣生活,在這裏過得很幸福,不是瘋了,而是傻了,傻子的幸福最單純.

自她墜落後的十年間,蔓長青藤枯萎,淵深潭水幹涸,像上天要懲罰下一個落崖的人一般。

蹦累了,跳累了,她便拿著她的手臂坐到她的身邊,雨水滴入她的眼眸,她眨眨眼,依然傻傻的笑著,把碎笛緊緊塞進自己懷裏,歪頭哼起了曲子,那些音符好像烙印在她的靈魂裏,總是自然而然的飄出唇邊,特別是在落雨的時節.

單純的聲音穿透滂沱大雨,刹那間,煙華彌漫,朦朧了山水塵世,仿佛穿越過漫長時光,同樣的水霧喧天,亭內微涼笛聲悠揚,有一個黑衣女子緩緩靠近,跳下牛兒,摘去鬥笠,揚臉微微的一笑,俊秀溫柔,恍如隔世...

傻丫頭的眼眸忽然有些酸,有什麼東西混著雨水一起流了下來,嘴角的笑卻還傻傻勾在那裏,傻傻的哼曲,傻傻的晃頭,傻傻的守在那四分五裂,永遠不能再吹笛的女子身邊...

不會再有一個吹著長笛,背負著滿身仇恨,痛苦卻笑容溫柔的溫瞳,也不會再有一個七彩華服款款柔情,小鳥依人的蔓柔欣,傷痕,眼淚,還有天長地久,早已在歲月的輪轉中被揉得粉碎...

溫瞳永遠欠了柔欣最後一句...我愛你...當她想對她說時,蔓柔欣卻永遠再沒有機會聽到了...

倘若再有一瞬能讓我執起你的手,我便永遠不會再鬆開...

*****

又到八月十五,山寨裏開始熱鬧起來,十年間,雪寒寨已經是遠近聞名無人敢得罪的極惡土匪寨,比山寨更讓人畏懼的,則是那如閻羅般厲害的壓寨夫人。

雪寒寨表麵姓白,其實早已易了主。

[當家的,今兒晚上酒席要怎麼擺?] 那哈著腰的土匪雖是問的白依,然而眼睛卻往旁邊壓寨夫人身上瞄,誰都知道在這寨子裏倒底該看誰的臉色行事。

白依根本懶得理這些雜事,不耐煩的揮揮手,[問她問她,別來煩我。] 這都八月的天了,居然還熱得要死,真要命,她掌中的草扇抖個不停。

蔓傾舞交待幾句便打發了下人,笑著靠過去抱住還是那麼土的土包子輕輕親吻,[熱就脫了吧,當是給我個飯前點心。] 這些年,她壞壞的痞氣未減反增,除了笑起來時眼角開始有了細細的紋路外,美貌風華一如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