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嗎,來采訪過你父親的記者,他得的是絕症的事,也是我不留神說走嘴才讓你知道的。”我和何夕坐到他對麵,我先開口說。
程偉平猛地抬起頭:“是你。”
他依然耿耿於懷,要是他早知道程根身患絕症,就不會再下殺手,以致落到現在的地步。
“怎麼,要來采訪我?采訪我是怎麼把自己父親掐死的?”他慢吞吞地說,帶著破罐破摔的絕望。
“哦……不。”我轉頭望了眼何夕,是她要來的,我並沒什麼想對這個胖子說。
“你沒在意,這些天我的心情很沉重。”程偉平反倒道歉起來:“沒關係,你問吧,隻要我知道的都會回答。我幹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每一天我都在懺悔。”
他怎麼這麼配合?還挺有禮貌的。我心裏一嘀咕就知道了原因,現在他判的是無期,表現好會獲得減刑,二十年之內就能出獄,那時他爹的遺產不還是他的嗎。他當然要“好好改造”了。
“程先生,你好,其實是我想見你。我在海勒國際工作,或許你沒聽說過它,這是個醫療機構,我從事這方麵研究。我對你父親的海尼爾式症突然康複非常感興趣。你的案情我們已經在警方那裏了解了一些,我們現在有個推測,你父親可能是服用了你提供的……特殊藥物,才恢複健康的。”
程偉平原本頗有禮貌的神態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發生了改變。他的眼珠鼓了起來,肥肥的嘴唇張開,臉部肌肉開始跳動,表情越來越古怪。
“其實,那種藥物對一個正常人而言,的確可能會致命,但對海尼爾式症的病人,卻是莫大的福音。”
何夕的這句話一下子把程偉平努力維持的平靜擊碎。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到了腦袋上,用力扯著頭發,仿佛完全忘了我們的存在,自顧自低聲吼著:“該死的,和我猜的一樣,該死的,真該死……”
等他稍稍平靜下來,何夕又問:“這隻是我們的一個猜想,能否告訴我,你回去之後覺得他和之前比有什麼異常,特別是他的精神方麵?”
“有什麼異常?罵我罵得比從前更凶了許多,天知道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精神,對他來說罵我就是最好的娛樂。”程偉平失魂落魄地說。
“這麼說他的精神比從前更好了,你覺得他亢奮嗎?”
“亢奮?”程偉平露出回憶的神色:“罵我的時候比以前更激動了,要不然我也不會一時失去理智撲上去掐他脖子,那時我隻是想讓他閉嘴,閉嘴!”程偉平籲了口氣,讓自己再次鎮定下來:“這麼說來,他是有點亢奮。”
“可你為什麼請人去把他的內髒挖空呢?他這麼死了還不夠解氣嗎?”何夕輕輕問。
我皺了皺眉,郭棟都說了不是程偉平,怎麼她還要這麼問。
程偉平搖頭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那麼,你能聯想起誰會幹出這樣的事嗎?”
程偉平又搖頭:“我想不出,這是警察要幹的事。”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何夕說了一半突然停住。她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照片給程偉平看。
“最右邊那個人,你見過嗎?”
程偉平認真看了幾眼,再次搖頭:“沒見過。”
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氣聲從何夕的嘴裏發出來,這一瞬間她顯得非常失望,然後她無視我詢問的神情,把照片收了起來,沒有一點拿給我看的意思。
我隻瞥見個大概,這是張三個人的合影,中間的女子就是何夕,右邊的男人臉沒看清楚,而左邊那個,似乎是倫勃朗!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何夕偏過頭問我。
我搖了搖頭。
“那就這樣吧,謝謝你。”她對程偉平說。
走出探望室的時候,郭棟拍了拍我肩膀,湊到我耳邊問:“那張照片是什麼?”
他果然一直在監視室裏看著。
“我不知道,我也很想搞清楚。”我滿嘴苦澀地回答。
何夕把照片拿出來問程偉平的時候我就知道,先前問的和範氏病毒有關的問題都是掩護,這恐怕才是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這一刻起我就渾身不自在,雖然心裏不願意承認,但我的確被利用了,而何夕卻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