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地說:“小強,現在我感到離你媽更近了。”

“你……你殺人了。”我哆嗦著說。

“是的。我早該把他幹掉了,早在他還在娘胎裏的時候,就該把他幹掉了。”

“你殺人了!你會被槍斃的!”

“我得為你媽討一個公道!”他理直氣壯地說。

“媽媽並不需要你這麼做!她討厭你!看不起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我氣急敗壞地說。

“可她仍然是我老婆。”他和氣地說。

“你會被槍斃的!”

“他害死了你媽。他該得到懲罰。”

“你完全可以交給警察。”

“你媽是我老婆,沒辦法,我得幹。”他粗魯地說。

我無可奈何地望著他,突然意識到在我們腳下正躺著一具屍體,而我們還在討論該不該殺他,這可真荒唐。於是我沉默了下來。他拖著我走上台階,我的心情糟透了。

“你肯定在怪我。”

我不做聲。事實上,我也搞不清自己是否在怪他。他一向待我不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而我不知道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殺死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算不算合理。

他掏出那麵溫熱的鏡子,看了看。

“你媽雖然討厭我,可還是送了我一件禮物。”

“她不過是嫌棄你的長相罷了。”我直言不諱地說。

他意味深長地看看我,溫和地說:“以前我很少照鏡子,常常忘了自己的模樣,自從你媽走了以後,我就老是對著鏡子發呆。也不知道為什麼,久而久之,鏡子的光亮就牢牢地印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就好像我回家,門老是關著,有一天,我等得不耐煩了,也不知從哪兒搞到了一把槍,朝門上開了一槍,透過那個槍眼,可以看見裏麵的世界,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我自己,不過是另一個自己罷了。不是水果販子,是以前夢裏常常出現過的自己。我曾夢見自己出生在兵荒馬亂的三國時代,在沒完沒了的戰爭中,搶到了自己的地盤。我製定自己的法律,我擁有自己的軍隊、臣民,當然還有自己的女人。我騎著黑色的高頭大馬,你媽坐在我的馬上,在我夢境裏,你媽是惟一出現過的女人,她很美,一點都沒變……當然這隻是夢而已。

“我想我跟你媽終究是同一類人。我們都一心一意想過另一種生活。我們把這稱為幸福,我們貪圖這種幸福,迷戀它,並上了癮,其實,我們都錯了,我說什麼來著,老天爺都看著呢,我們的錯最終會不可收拾,最後連命都搭上。”

我不知道駱叔為什麼突然長篇大論地跟我談論起夢境來,這有點不合時宜,離我們不遠還躺著一具屍體呢,那個人還可能是我素昧平生的父親,整件事真有點不可思議。我看看駱叔,他又老又醜,剛剛殺了人,卻像沒事人那樣坐在涼風裏談論虛無縹緲的夢境,他大概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了吧,要不他就是已經瘋了。我發現自己並不恨他,一點都不。我甚至還為他的安危而擔心,畢竟那麼久以來,是他在養活我。

“那你就逃吧。”我說。

“逃跑?”他像吃了一驚。

“現在,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殺人,你快走吧。”

“這又有什麼意義呢?跑得了麼?”

“你離開這裏,躲得遠遠的,說不定還能有新的生活,你還可以有新的老婆,說不定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一切都重新開始,那多好。快走吧。”我說。

“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你居然讓我逃跑?”駱叔困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