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均是不疾不徐。少年當頭行著,忽地一緊韁繩,又放慢了速度。
“怎麼?”在後的馬趕了上來。馬也是黑馬,馬上的人卻著白衫。看相貌,也是個出色人物,年紀略大,總是過了弱冠的,唇角微微帶笑,眉眼間總有幾分憊懶不羈。
“聽見了麼。”玄衣少年似是惜字如金的那一類,隻吐出四個字,還是肯定的語氣,連個問號也不打。
“啊,是聽見了。”白衫青年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些,“不過我耳力最差,聽不分明。”
玄衣少年微微頷首,又側頭靜了一會兒,才道:“停了。聲音太小,聽不出——赫連?”
二人均微微側身,望向後頭趕車的人。趕車人一身月白的粗布衣裳,還帶著頂草編的寬沿帽,一隻腿蜷在車板上,一隻腿悠閑地懸著,和那玄衣少年,白衫青年不怎麼搭調。
“赫連?”見那人腕上掛著根不長不短的馬鞭悠悠地晃著, 不作答,玄衣少年便又喚了一句。
“正聽著呢,才停。”那人揚起臉來,月光下俊俏的小臉看得分明,卻是個明眸少女,聲音也清清脆脆的。“是支曲子。音色頗亮,但聲音不大,該是小蘆笙吹出來的。啦啦嘞哩嚕——這什麼曲子?”
玄衣少年和白衫青年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藍衣少女摘下帽子,托腮說道:“把蘆笙這麼亮的音色吹得這麼陰森,也算是能人了。不過這曲子,怎麼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這麼荒涼的地兒,哪來的吹笙人。”白衫青年打了個抖,似笑非笑地環顧四周。忽然一隻烏鴉從靜謐中飛起,尖利刺耳的一聲大叫,把白衫青年嚇得差點從馬上掉了下來。
“哎呦我的小賽,哥哥我被嚇著了,快安慰安慰哥哥——”白衫青年大叫著,向藍衣少女張開雙臂,作勢要撲。
“膽小鬼趙自酌,你少我叫那個名字!而且,誰是你妹妹?”藍衣少女柳眉一擰,揚手,一鞭子抽在了白衫青年伸出的手臂上,不輕不重,卻惹得白衫青年一陣哀嚎。
那廂藍衣少女和白衫青年鬧騰著,玄衣少年卻見怪不怪地自顧自沉吟著。等那兩個消停了,忽然輕輕開口:“難道是那個黑衣女子?”
二人的笑容,陡然凝固了。
“這條路有古怪。”玄衣少年又靜了半晌,像是理清了思路,慢慢說道——他聲音不算很沉,卻很穩,平緩的語調卻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鋒芒。
“打聽霧溪鎮的時候,那些百姓都像躲猛獸一樣遠遠避開。告訴我們路途的那個苗族少女,也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玄衣少年望著遠遠的那個山的輪廓,手指鬆開又捏緊,“拐上這條路遇見的那個黑衣女子,也極為古怪。鬥笠黑紗覆麵也就罷了,連雙手都用黑紗覆著,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露出來的地方。這也罷了,她竟還告訴我們,這條路別名不歸路,進去了,就再難出來。再加上這荒野樂聲……”
玄衣少年頓了頓,看向兩個同伴,見他們也都少見地凝重起來,才道:“何況,你們,也該發覺了吧。”
剛才的那隻烏鴉已經不知道飛去哪裏了。而原本晴朗的夜空,竟漸漸出現了陰雲,把一輪皎潔的蛾眉月緩緩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