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

“嚴子素!你明天好像還要下棋吧?這麼晚了,怎麼還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旁邊傳來一個飄飄乎乎的聲音,卻是這茫茫塵世中的另一個癡人。

不!是癡鬼,琴癡藍裳。

她永遠帶著一股菜色的蠟黃的臉,正在明月下,朝我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藍裳!”我望著她,期期艾艾的說,“如果我死了,在你閑下來的時候,會不會抽空想一想我?”

“會的,會的!”藍裳朝我擺擺手,明顯就是在敷衍我,“我會天天彈奏喪歌給你聽!”

說罷她素手一拂,一曲令人斷腸的歌曲如汩汩的清泉,從她的指下傾泄而出。

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裏。

裏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

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

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

卻是《梁甫吟》,真的是一首喪歌!

那曲調如泣如訴,催人心肝,眼前仿佛出現了幾個累累孤墳,悲澀的秋風吹拂著墳上的長草,搖曳出淒涼的景色。

我聽著這催人淚下的悲歌,隻覺得心情更加鬱結。藍裳一向不會看人臉色,最愛雪上加霜,這次也沒有令我失望,並且把她一貫的拿手好戲發揮到了極至。

我隻好蜷縮在床角,遙望著窗外的一輪朗月,愁緒萬千。

眼前閃過一張張的臉,有紅蘿的,高屠的,離刀的,藍裳的,我是多麼的舍不得他們。

我們都是一樣的渺小,雖然有著或多或少的缺陷,但是都輾轉在這蒼茫的人世間,努力的追求著自己微薄的快樂,永不言棄。

不過月光就是月光,朦朦朧朧,輕風搖紗,能夠自然而然的美化一些事物。

而當乾坤朗日徐徐升起,世間萬物都會隨之褪去那脈脈的溫情,露出他們的本來麵目來。

就像現在,我就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站在陽光下拉著高屠的手,“徒兒啊,師傅如果一去不回,你會不會在殺豬之餘緬懷我一下啊?”

“哎呀,師傅你怎麼這麼嘮叨?”高屠不耐煩的把我往門外一推,“不過就是下個棋而已,又不是去上斷頭台?”

“可、可是我真的有可能再也回不來啦……”

“那俺會記得去你的墓上燒紙!給你燒最愛的棋具,助你把賭局擴展到陰間。”高屠說完,一把關上了大門,差點夾住我那正賊心不死往裏鑽的腦袋。

於是我隻好一個人,踏著在陽光下漸漸消融,粘粘膩膩的落雪,往棋社走去。

為什麼,他們一個一個都不相信我的話呢?

要知道,所有的棋子都並無不同,一旦踏上戰火紛飛的棋盤,就隻有兩個選擇!

生或者死!概無例外!

等我走到鬆石棋社的時候,卻見門庭冷落,人丁稀少,隻有那兩個門神一樣的魁梧壯漢,凶神惡煞般的站在大門兩邊。

連一向平日閑來無事,觀望對弈的棋手都無影無蹤。

諾大的棋社,在燦爛的陽光下,隻餘青鬆映雪,山石孤立,竟現出一片沉沉的死氣。

我走過寂靜的花園,穿過昏暗的回廊,來到了一個有著木製拉門的房間,這時才從旁邊走出一個恭謹的小童,把那扇薄薄的房門拉開。

這是今天我在棋社裏見到的第一個人!

“發生了什麼事?”這死寂般的沉靜,讓我心神不寧,急忙一把拉住他問道,“別人呢?他們都去了哪裏?”

那個小童惶恐的看了我一眼,哆哆嗦嗦的說,“先生說了,今、今日,棋社內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進入。我、我也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

我聽到這裏,默默的鬆開了他的手,而他則是飛快的擺好棋具,就像一陣風一樣,撒腿就跑,轉眼消失在陰暗的回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