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

“你可以再住一個月。水銀,你是個好女人。相信你會找到更好的男人。”

一個年近四十,慣常奢華的女人,能夠找到怎樣的“好男人”?

金絲雀……打破鳥籠就隻有死路一條……

那就死吧……活著,到底有什麼可以期盼可以等待的呢?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在等……在等父親懺悔的來找她,將她帶回溫暖的家。然後她會徹底的原諒父親,和父親母親哥哥一起過著以往的快樂生活。

可是父親到死都不認為是他的錯。

往著死裏奔的人生……到底有什麼動力可以全力往前?

晨光中,她劃下了鮮紅的那一刀。噴濺到粉白的牆上,像是一樹桃花。

莫名的,她想起桃花扇的由來,漸漸的沉入昏暗。

直到mer居然千山萬水的跑來呼喚她的名字。

mer啊……mer……你不該回頭來,你是不該到我身邊來。

她背轉過身,閉上眼,任mer擂門擂得震天響。

恐懼漸漸凝固了他的血液。強烈的寒冷感,一點點,一點點的侵襲上來。

這種冷……這種黑暗的恐懼……讓他的喉頭縮緊,無法呼吸。

拚命的踹著門,門鏈卻頑固的執行自己的功能。無助的擂著門。

怕……冷……媽……媽媽……

人們都以為幼小的他不複記憶,連他自己都認為已經遺忘的往事,隨著一遍又一遍的恐懼,潮水般來襲。

哀哀的哭著,看著門縫蜿蜒出來赤蛇般的血,無助的擂著門。那時他才兩歲多。

媽媽~媽媽~怕!好多血……媽媽~媽媽!開門……凱凱怕……怕……黑黑……

冷冷……凱凱怕……

他哭了一天一夜,才被鄰居發現。母親的血幾乎都流幹了,枯槁得出現屍斑,沒有再醒過來。

為了不被往事摧毀,努力鎖上的記憶,在相仿的情境中,徹底的被擊垮。

mer發出尖銳的哭聲,像是回到幼小的時候。

“開門!開門!水銀……媽……媽媽……開門……怕……我怕……”

不要……水銀……不要留下我……媽媽……不要留下我……

他想起腰間的瑞士小刀。

“我也要去!媽媽……水銀……”昏亂中,許多恐懼莫名的夜晚,忍受著無邊際的孤獨的寂寞。

不要……不要丟下我……我也要,我也要去……

他也割破了動脈。

“水銀……等我……媽媽,媽媽……”他伏在門縫,嚶嚶哭泣,半昏迷中的水銀,聽到了鄰居害怕的尖叫。

奮力搶著身子,打開了門鏈。

mer哭泣若幼童,蜷縮著。

“mer……凱文,陳凱文。”哭著,抱住了他。

mer像幼兒,將臉進款在水銀的胸膛,泣訴著,一起跌落失血的深淵。

沒有瀕死經驗,沒有。連夢也沒有作一個,醒來時醫院的窗簾雪白的飄。

腹腔拚命的痛著,仍然昏然的她,問:“mer……凱文呢?陳凱文呢?”

mer幾乎是用逃的,逃回花蓮去。不顧失血的他,仍然昏沉。

一想起這件事情,他感到強烈的羞愧,不,我不愛水銀。往事也隻是往事。母親死了就死了,我沒有和她和水銀重疊。

手腕上的疤,隻是他情感激昂下的產品。

而激昂,就令人羞愧。

他馬上請調到遙遠的玉裏,監督三民附近的提防工程。

我要遺忘。我要徹底遺忘。絕對不再讓任何人使我激昂。他專注的投身工作。

但是……偶爾他會在夢裏驚醒。看見水銀慘白柔和的麵容,握著流血不止的手腕,穿著他母親自殺裏穿的白底藍花洋裝。

“凱文,陳凱文。”她喊著mer,溫愛的。但是她的血拚命的流下來。

我怎麼……就這麼走了?

但是等他平靜,回頭尋找水銀時,她的蹤跡就此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