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春醪時夜已深了,昌雲被錢瑭攪得心情煩躁,索性步行回家沉靜沉靜心情。
路過的行道樹大多年歲悠久,枝繁葉茂,修理工的剪刀總是抵不過快樂生長的葉子,晚間燈光落下時,路上的燈影總顯得參差不齊。
杭州的馬路總是嵌在步道之下,下雨時雨水沿步道的坡麵流下去,滾落灰色的水泥長條包邊磚,在與路的直角處彙聚成波光粼粼的小小河。記得小時候,一旦雨下的大了,小河的膽子也會變寬變大,水流潺潺的,慫恿孩子搭船乘風破浪。
昌雲記得,她和冬青就是下雨天認識的。
大學時她是個怪人,常常關了手機出門遠行,有一回周末,小雨,她一個人去走十裏梅塢。正是冬季,沿路的龍井茶田披蓋著薄薄的雨霧,一眼看去蕭條又寂寞。馬路沿邊很吵,她索性從一條小路走上萬林背山,原本準備從九溪下,結果看錯地圖在山上迷路,跌跌撞撞耽誤好一會兒功夫,不僅沒找到路,身上還悶出一層汗。
雨越下越大,前路後路都空曠不已,隻有路中有一塊岩石突出,兩棵柔軟的樹垂枝蓋下,勉強可以避雨。
就是在這裏,她碰上和朋友走散的冬青。
糟糕的天氣,陌生的山路,年輕男女狹路相逢。天時地利人和,在所有知情人眼裏,這根本就是一出上天注定的浪漫邂逅。所有人都感歎:這就是他媽的上天注定!
萬眾歡騰中,卻隻有昌雲凜然不動。
冬青追了昌雲兩年,兩年裏每個周末都坐兩小時地鐵來找她,有時碰上她不在,他就去超市買很多水果,再拜托路過的女生帶到她宿舍。第一次收到水果時昌雲就告訴他不要再送,冬青不肯,還笑侃:“朋友之間送點禮物也很正常,你不要有心理壓力。”拒絕不了,阻止不能,昌雲索性不再廢話。送來的水果在她桌上待不了多久就會被送人,再後來,室友就會默契的幫她吃掉。
路人怎樣誤會,相識卻眼酸的女生怎樣諷刺她都無所謂,直到冬青誤打誤撞碰上吉遙。
被冒昧拉住塞了一手方便袋地吉遙很懵逼,但更讓她懵逼地是這個哥們兒要找的人。她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出聲求證:“你說這些東西給誰?昌雲?雙日昌,白雲的雲?”
“嗯,她是右邊這棟樓606宿舍的,方便嗎?”
吉遙點頭:“方便,我認識她。你是她朋友?”
“算是吧……我是理工的,你可能沒見過我。”
“理工?你在哪個校區。”
“文一,西湖那邊。”
“這麼遠。”吉遙狐疑的看著他:“你大老遠過來就送點水果?”剛說完,她忽然意識到社麼,遲疑著問:“你不會是在追她吧?”
被這麼直白的問,縱使是男孩兒也有些不好意思。冬青不自在的抓抓頭發,口中卻不自覺地承認:“我追她兩年了,她一直沒答應……你跟昌雲關係很好嗎?”
吉遙傻裏傻氣地笑:“好哇,她是我大哥。”話音剛落,似乎意識到自己偏離了重心,趕緊又說:“我幫你喊她下來,大老遠過來不能白來。”說完就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冬青遲疑著提醒:“她說她出去了,不在宿舍。”
吉遙頭都不抬:“哎喲開玩笑的吧,她剛還約我過會兒去打球。”
“……”
冬青尷尬的抬頭望天:唉,豔陽高照,我心冰涼。
“那個有人在宿舍樓下等你,你下來見見?”
“誰?”
“說是你朋友。”
昌雲心頭一跳:“我哪個朋友?”
嗯?我也不知道。吉遙捂住電話問冬青:“你叫什麼名字?”
“趙冬青。”
吉遙鬆開手:“趙冬青……人家從西湖區過來找你哎,你還撒謊說自己不在宿舍?怎麼回事!啊?”很少有機會跟昌雲如此叫板,吉遙不禁顯得得意洋洋:“行了行了不要聽你解釋,你趕緊下來,以後少教訓我聽見沒,先端正你自己的態度——哎?喂?”
吉遙看著黑掉的手機目瞪口呆:“她掛了。”
同行的室友同情地拍拍她肩膀:“兄弟,你飄了,我看你馬上也要掛了。”
然後像是被繩子抽打了的陀螺一樣,吉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原地爆炸:“臥槽怎麼辦怎麼辦?我剛才說的話很過分嗎?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趕緊離開?我飄了我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