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八點的老城區是被兩個輪子的電動車喚醒的,一溜街的早餐店營業多時,一小堆一小堆的食客站在熱氣騰騰的蒸鍋前等包子。時間還早,暫時多見上了年歲的老人,除了吃飯的,大多沿街悠悠閑閑的負手而行,偶爾也有背著書包的男孩騎著拉風的大軲轆自行車低空飛過。
昌雲一路追著吉遙遠遠的影子往前跑,這一塊岔路很多,她怕跟丟,兩隻眼睛不敢有半分鬆懈,心神不寧使本就跌跌撞撞的動作顯得更加笨拙,再加上有逆行的小車,昌雲幾次躲閃不及,差點迎麵撞上。
從沒發現吉遙能把路走得這麼快。
她一直走,她一直追。可吉遙還是一步步在遠,高跟鞋磨的昌雲腳跟生疼,她知道自己追不上了。
有些煩,更覺得累。
不禁想起厲訟前幾天跟自己生氣的樣子,也是這樣,明明有話卻不說清楚,非要她自己一步步逼著去問,去了解。
心情疲軟,腳上的步子就邁不動。
昌雲慢慢停下來,急促的呼吸頂的她胸口澀疼。
早起寥寥的蟬聲在頭頂盤旋。
昌雲最終站住腳,隻一瞬的功夫,眼睛再往前看,吉遙已經不見了。
手機嗡一聲,昌雲掏出手機,腳跟處痛意明顯,她一步一挪的往花壇去。從沒想過穿著高跟鞋百米衝刺,此刻低頭看一眼腳,白皙的腳背已經被鞋沿磨出一片紅。
這大概是今天最能附和自己所謂桃花之說的東西了,昌雲自嘲的想。
脫下鞋,腳跟的皮已經破了。索性赤腳踩在地上,屁股一矮,穩穩當當的坐上花壇。
幹淨利落的光影落人滿身,光線有些刺眼,昌雲隻好拿手頂著腦袋看手機。
信息是厲訟發來的,屏幕太黑,周身太亮,看不清任何字。昌雲調整設置,動作裏帶著氣,手機屏幾乎是唰一下亮到頂峰。
“小孩子,多哄哄。”
昌雲沒回,但她沒想慪氣。
兩個人鬧矛盾,總得有一個保持冷靜。於是她又看一眼吉遙最終消失的方向,咬牙呼口氣,回頭,一邊揪著花壇裏的雜草,一邊打電話。
手機響了三聲,被掛斷了。
昌雲重新揪根小草,繼續打。
吉遙沒什麼耐心,最討厭麻煩,情緒轉瞬即逝,昌雲堵她不會選擇再接第三個電話。
果然,鈴聲響到第二遍的時候,電話通了。“啪”一聲,昌雲掐斷手中的草。
開始兩人都沒有說話。最終,還是昌雲先開口:“回來。”兩個字,言簡意賅,卻沒什麼情緒,估計是人聽了都鬧心。
吉遙聲音很低:“我不回去。”
“回來把話說清楚。”
“沒什麼好說的。”
隔著部手機,兩人間的火藥味兒卻越來越濃。
昌雲有心想平靜,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於是她把手機拿遠了些,兩排牙卻仍在口腔裏彼此較勁。
好一會兒,昌雲還是決定妥協:“你在哪?我過來找你。”
“不用,我現在打出租去店裏。”停頓兩秒,吉遙又說:“你有事也可以不來,我有事會給你發信息。”
如此冷靜自持,乖巧客氣的話,昌雲一直很樂意聽。它代表自己可以不必過多操心,代表她可以置身度外悠閑生活。可現在,當這些話從吉遙嘴裏說出來,卻怎麼聽怎麼令她反感,甚至憤怒。
昌雲心情沉鬱,終於冷冰冰問到:“就為這麼一點事,你是不是準備和我翻臉?”
“沒有,我隻想平靜一下。”
“可你為什麼突然需要平靜一下?”昌雲最討厭霧裏看花:“你有話能跟我攤在明麵上說嗎?”
剛說完,昌雲聽見吉遙那邊有車笛聲。接著是變朦朧的說話聲,昌雲猜是吉遙叫了出租車,此刻正捂著手機跟司機說話。
果然,等音色再次清晰的時候,吉遙說:“我上車了,有事下班再說。”
昌雲直接掛斷電話,太陽穴突突直跳。
兩秒後,手機網絡恢複,微信震動一聲接一聲。
三條公眾號的推送消息,兩條厲訟的關心:“怎麼樣了?”
“我在安心早餐等你們。”
距收到的時間已經過去兩分鍾。
昌雲低頭打字:“高跟鞋磨腳。人沒追上。”
片刻,厲訟回:“你現在在哪?”
“路口,一個花壇上坐著。”
“坐著別動,我現在來找你。”
“皮破了,我走不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