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3)

南京兩個字對吉遙而言,充滿著陌生與熟悉相互交融的神秘味道。

作為遊客,她尚未得到機會造訪;作為城市,它亦從來沒做好迎接的準備。

她和南京間,隔著的是一個人,連著的,還是一個人。而誰又能料到,匆匆而來的遊客與大夢初醒的東道主,首次交會,便碰上了個傾盆大雨天。

“帥哥兒?買把傘不?”

本想著用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在昌雲麵前瀟灑出現的吉遙很是憋屈。

我沒帶傘就算了,你還拿帥哥這麼敷衍的詞語修飾我。

吉遙傲嬌的把外套一裹,氣哼哼的扭過頭去。

賣傘的叔叔很佛係,見吉遙沒有照顧自己生意的欲望,便收了傘。雨很大,甚至打出了劈裏啪啦的氣勢。來勢洶洶,鋪天蓋地。吉遙安靜靠在玻璃窗上,莫名感到股沉鬱的殺伐之氣。

昌雲寵辱不驚的麵孔從眼前雨幕中緩緩浮現。吉遙忽然覺得,這座城市給人的第一印象,和昌雲實在太像。或許……她就該在這。

“莫急,快停了。”

正出神,聽見這一句。

吉遙側過頭看。隔兩三米靠著的,是剛才要賣自己傘的叔叔。和平常見到的車站小販不同,他穿的幹淨清爽,眼裏也沒有對生意急功近利的渴望。此刻他靠在晶亮透明的玻璃牆上,平靜得不像個要靠這雨營生的人。

男人同樣轉身看她一眼。

四目相對,像有人摁了開關。吉遙天生自來熟的性格開始發揮作用:“你怎麼知道雨快停了?”

男人不以為意地笑一聲:“脾氣大的人,氣往往散的快。雨也一樣。”說完,看吉遙一眼:問:“來南京是走親戚還是看朋友?”

簡簡單單一個問題,吉遙張開嘴,卻答不出。

她突然意識到:對啊,我和昌雲是什麼關係呢?

朋友?言輕了。

親人?顯然也不是那麼回事。

吉遙愣愣地站在原地,瞳底落著天上掉下地雨。視線漸漸模糊,男人地影子在一片磨砂般地白光中緩緩虛化。天大地大雨勢浩大,一時間,隻聽見幾絲聲音,和著雨絲飄搖入耳。

“南京是個吃人心的地方……進來的人不想出去,沒進來的都還在路上。”

“你看過金庸嗎?離開山山水水,隻有南京接得住一聲江湖。”

“你不是本地人吧……從哪兒來?”

吉遙發著呆,隻聽聲音緩緩,自胸中流淌而出:“杭州。”

“杭州?”男人忽然一笑:“我在杭州待過,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是個好地方,可惜……”

男人聲音漸息,起身拍拍衣袖,裝滿傘的竹筐安穩的靠在他腳邊。

他一動,吉遙的眼睛就被吸了去,追著,看他彎腰,提框,青青胡茬下唇角微揚,細看還有絲輕佻的不屑。

“可惜喲,全是仙氣兒。”

我欲扶搖成仙人,半空歸折落凡塵。

吉遙心弦猛動,忽然想起昌雲曾跟自己提到南京時說的話:“舊巷新樹,梧桐香樟,國民政府舊址門前的冰棍青團梅花糕。南京城啊,滿清晨的青煙彌漫,滿黃昏的煙火繚繞。古樸,嚴肅,濃墨重彩,每一個角落都是人氣兒。”

吉遙心裏明白,昌雲性格清寂,可她最喜歡的就是熱鬧。

男人走了,雨還沒停,吉遙轉身四顧,諾達的南京南站,因烏雲壓境落了半身黑沉。她抬起手腕:七點一刻。

再等會兒天就黑了。

一掃眼瞧見出租車的指示牌,吉遙再次看眼天空,滂沱大雨,未見停歇。她吸口氣,動身離開。

坐進出租車時,半身寒氣。吉遙冷的直搓手,後悔沒穿厚點的外套。她掃一眼駕駛,問:“打表?”

司機回:“打表。去哪?”

吉遙調出手機,屏幕上顯著個定位。

司機伸出手,兩指拈著一劃拉,細細看一眼,坐回身:“安全帶帶好,有點兒距離。”

吉遙答聲好。安全帶扣上的同時,車裏表打響。

出發了,雨勢眼見的弱下。吉遙安靜看著窗外。

天地混沌,已是黃昏,往來行人步履匆匆,雙雙鞋底水花四濺……可惜,沒看見你說的煙火繚繞。

大雨將梧桐的葉子洗得發亮。

天地間濕氣下沉,烏雲稍散,天漸漸黑了。

二層磚石房外的爬山虎勁頭十足,甩著油亮亮的毛皮自下而上的歡騰。

木格窗裏亮著光。

張籍從滿桌的滿紙中抬起頭來,昌雲正端著個一次性杯子站在窗邊往外看。

“幹嘛呢?”他扭扭脖子,疲憊的大伸懶腰。

昌雲回:“看風景。”

“看了這麼多年,陽光明媚雨雪紛飛,外麵什麼樣你沒見過?”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都沒見過。”

“好不容易空了,今晚出去聚聚?”

昌雲伸手接住一滴從玻璃上流淌下來的水汽,嘴裏拒絕:“累了,隻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