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箱根山事件,京極堂和我都被卷入,而造成這件事間接原因的,聽說不是別人,就是宮村先生。因為宮村先生不在,所以京極堂才會被找上——事情的真相似乎是如此。

當然,這是我事後才聽說的。

盡管沒有任何說明,宮村卻知道我的身份,他說:“我拜讀了您所有的大作。”我登時臉紅了。

宮村用祖父守望幼兒般的眼神看著我,以柔和的口吻說:“關口先生寫的小說十分難以翻譯,這讓我感到十分高興。”難以翻譯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他真正的意思,不過他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在稱讚,所以我糊裏糊塗地向他道謝:“多謝誇獎。”

眾人彼此拜過年後,暢談了一陣子。

宮村就像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十分和藹可親,是個典型的好好先生。他的口才便給,就算是一點小細節,也會比手畫腳地努力表達,讓人很有好感。此外,他也常常將話題帶到絕非擅長社交的我身上,對於我有些令人消化不良的話,也認真聆聽。

宮村對於笨口拙舌的我無聊的話也一一應和,歡笑以對。

不久後,我發現了一件怪事。對話時,宮村總是用店號稱呼朋友為“京極堂先生”,但京極堂卻不是用店名或姓氏稱呼宮村,而是稱他為“老師”。

就我所知,朋友視為老師景仰的人物隻有一位,除了那個人以外,他應該沒有其他稱為老師的對象了。頂多偶爾會稱呼我為大師而已。當然,他那麼稱呼我的時候,隻是在挪揄罷了。

我感到疑惑,悄聲問京極堂宮村究竟是什麼老師?宮村耳尖地聽見我的問題,答道:“沒什麼,關口先生,我以前是個教師。”接著他望向京極堂說:“不過,京極堂先生,如果我是老師的話,你也是老師啊。”這麼說來,京極堂以前也曾經當過教師。

朋友聽到這話,咧嘴一笑說:“老師,這話就不對了。雖然學生裏麵有些冒失鬼會稱呼我為老師,不過宮村老師的情況不同吧?就算不是你的學生,每個人都稱呼你為老師不是嗎?就連山內先生也這麼稱呼你了。”

京極堂這麼說,宮村便搔了搔頭說:“呃,不過俗話說:‘別笨到被稱為大師’(注:這是日文的一句諺語,用老嘲諷有些人聽到別人滿口‘老師’、‘大師’的奉承,就自滿得意起來,但其實別人並非發自真心尊敬。),這實在不怎麼教人高興……”

換言之,宮村之所以被稱為老師,是因為他的外貿和態度很像教師嗎?

這麼一看,宮村確實像個教師。相反地,京極堂不管是斜著看還是倒著看,怎麼看都不像個教師。兩人的打扮雖然都是十幾年前的文士風格,看起來卻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應該不是年紀的關係,這一定是品行或為人所致。

我這麼一說,京極堂便難得坦率地點頭說:“原來如此,品行啊,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不過不隻是這樣,這位先生之所以被稱為老師,是有理由的。”

說完後,他轉向宮村:“對吧?宮村老師?”

宮村拘謹地說:“京極堂先生真是不懷好意。”

這話一點都沒錯。

不多久,京極堂夫人覷腆地站起來說:“我得去準備一下,請恕我暫時失陪。”

宮村微笑,答道:“多謝款待,我已經很飽了,請不必麻煩了。”夫人望向我,想要征求我的同意,不過我嘴裏塞滿了料理,沒辦法回答,妻子代替我說:“廚房的事,我也來幫忙。”於是兩個妻子一邊談論著和服裝扮如何、金團(注:一種將煮甜的栗子與甘薯泥混合,再以梔子果實染成金色揉成的甜點。)如何,隨即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