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注意他,他也注意我。也朝著我看。嘴裏念念有詞:
“……比開幺貴……出山代普……活跳跳無失……乍浦桃……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行短路……如抖抖來……”
那個胖子念的詞,我一句都聽不懂。我現在能寫出來的就是我當時勉力記憶下的一些發音。那胖子念了好長時間,我能記住就這麼多。其餘的一些,要麼我隨即忘了,但更多的是,我根本就聽不清楚他的發音。
不過我能夠確定,那胖子念叨的肯定不是外語。因為他念的每一個字都是單音節,雖然我聽不懂,但我能確定這是我們漢語特有的發音。而且從我對母語本身的感受上來講,我能從那胖子說話的節奏上,確定,他念的的確是漢語,隻是我聽不懂。
我認定胖子念得不是外國話,上麵的理由並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這些跟咒語一般的語言,我好像聽到過。
到底是什麼時候,我曾經聽到過呢?我拚命回憶。但有時候記憶這個行為,也很奇怪,明明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想到了,可就是差那麼一點,就如同隔了一張紙的距離一樣。那記憶已經能夠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但就是無法想的起。
那胖子坐在椅子上,好像覺得累了,就換了個姿勢,手揚起一隻。嘴裏念的更快了。他念得越多,我就越發覺得自己聽過。雖然聽不懂,但越來越覺得熟悉。
我想聽得更明白點,就往打笳樂和那個胖子的方向走了幾步。還沒走多遠,我的同事,就把我給抓住了,“瘋子,你幹嘛?”
“我想聽那胖子到底在說什麼。”
“那個胖子啊?什麼胖子啊?”
“你看不見嗎!”我被同事打擾去聽胖子念的詞,心裏無來由的一股怒氣生起:“你媽比的看不到嗎?那群打笳樂的後麵坐的那個胖子!”
同事猛的把手鬆了,“什麼胖子……什麼打笳樂的……我怎麼看不到?”
我莫名的火氣很大,非常不耐煩,大聲對同事說道:“你看不見嗎,打笳樂的幾個人,不都在墳頭上嗎?”
我說完,就繼續向那胖子走去。我看見那胖子和打笳樂的幾個人,都把我給看著,嘴裏留著微笑。連吹嗩呐的都不例外,鼓囊囊的腮幫子也看著是笑的樣子。
刹那,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我在那裏聽過這胖子的稀奇古怪的語言了。
魏瞎子曾經念過。
魏瞎子當年也是嘴角這麼一絲微笑,被我牢牢的記住。這個微笑表情,如今正掛在打笳樂的藝人(鬼人)和那胖子的臉上。
胖子的嘴裏仍舊在念那古怪的語言。
我對同事說:“那個胖子說的話很奇怪,我去聽個清楚。”然後繼續向胖子走去。
我這句話一講,身邊的眾人中就有人尖叫起來,聽聲音害怕之極。接著就有人死死把我給拖住。
有人就在喊:“這個兒中邪啦。他看到陰司啦”
難道他們看不到嗎,這麼明顯,他們竟然看不到?
我被控製了行動,眼看著,想聽明白胖子的語言無望,心裏憤恨,大聲罵起來:“你們搞莫比啊,格老子鬆開,我X你們姆媽……幺收歸,凶介介,如大細目,歹狗遠哉……”
我也念出了那些古怪的語言,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癡癡的愣住,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聽不懂的話來。這下我和旁人都突然冷靜,這太怪異,我自己也無法解釋。他們聽到我說出這詭異的語言,都不做聲,隻是更加用力地把我架起。
我被幾個大漢,往大路上拖,和那墳墓越來越遠。可是不管多遠,我都能看到那幾個打笳樂的人,他們仍然一如既往的打著笳樂,胖子還在看著我笑,越笑越開心。眼睛朝著我,眼光漸漸變成磷火。我還要看仔細,卻被人拖過了轉角,上了大路,什麼都看不見了。
鬧了這一出,沒人還敢再呆在墳地聽熱鬧啦。都呼啦啦的往回走。二十幾個人在一起,氣氛卻更加緊張。原來恐懼這個情緒是會傳染的,而且這麼多人都一起害怕,恐懼感疊加在一起,遠遠甚於一個人的害怕。有的人哆哆嗦多的連麻木都坐不上去。山澗的貓頭鷹叫一聲,都會引起某人的叫喊。
我被架上摩托,一群摩托車載著這二十多人,從來路騎回去。我在麻木上被冷風吹了一會,腦袋慢慢的冷靜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感覺有種莫名情緒支配自己的思維了。我開始回想適才的事情,詫異自己看見那胖子的時候,為什麼一點都不害怕呢,而且還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別人都看不見打笳樂的人和胖子,隻有我看的見,為什麼就挑中我呢。如果當時別人嚇破膽了,不敢攔著我走到墳墓去,我現在會是什麼結果呢。
我想到這裏,渾身發麻,身上跟篩糠似的戰栗,我強烈的恐懼感,雖然是後怕,但也把我嚇的瑟瑟發抖。
還好回去的路上沒出什麼怪事。半夜不到兩點的樣子,我們又回到幺棚子。幺棚子是樂天溪以前的鎮政府所在。人煙密集,晚上還有人在街上的夜市攤上吃燒烤和宵夜。那些吃宵夜的人看見我們回來,有的看見熟人,就打招呼:“今天看到什麼稀奇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