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任事務次官時,便將自宅的設計交由著名的英國建築師。據說房屋完工於大正二年,相當古老。

“無恒產則無恒心”,這句話是修藏一生奉行不變的人生哲學。他操勞國務的同時,也不斷投資不動產、鋼鐵、造船等事業,持續增加財富。

修藏育有二男二女,其中長子的媳婦,就是據說明年將滿八十歲的百合子。百合子的丈夫與公公,於昭和初期相繼過世。但憑靠著他們留下的龐大財產,撇開戰爭中物資缺乏的問題,她在生活上不曾有過困擾。

宅邸內的廣闊庭院在戰爭時期,曾因人手不足而荒蕪蔓生過,最近斥資大肆整修,好不容易慢慢恢複成以往的風貌。屋內則有勝子銳利的目光監視,盡量維持在最佳狀態,不致有太大損傷。然而,實際居住於此的僅有百合子與勝子兩個老女人,恐怕連這偌大的宅邸都要暗自悲傷。

勝子最後將玄關那扇雙開大門的大鎖鎖上。至此一整天的工作好不容易才箅完了。終於可以回自己位於二樓裏麵的房間去睡覺了。燈火幾乎全熄滅關閉的屋子裏更顯寂靜,除了她以外的三名傭人,全都讓他們在晚上九點就回去了。主人百合子也如同往常,十點整一到就上床就寢了。

大廳地上鋪著藍色的厚地毯。大型水晶玻璃吊燈由鑲有金線、布滿圓盤格紋圖案的天花板上垂掛下來。

勝子打算熄燈,來到位於樓梯下方的開關處。開關旁掛著一麵橢圓形的大鏡子,是邊緣裝飾有藤蔓花草圖樣的奢華物品站在鏡子前,隻見鏡子中映照出一個顫骨尖削高張、一見即知權高位重的女人瞼孔。她的頸了還浮出幾道青筋。

自己也上了年紀啦!勝子模糊地想著。粗硬的頭發摻雜黑白各半,由於全整齊梳攏之故,令她麵部輪廓給人更加嚴苛的感覺。隻有細長的雙眸保有堅強意誌的光彩,透露出僅殘存的幾許年輕。

——我也已經年過六十了。真難想像,我已經照顧這個家這麼久了。

她似乎想揮去自己這種念頭地悄悄熄了燈,由於是在早已爬習慣的樓梯與走廊上行走,所以即使是一片漆黑也不在乎。悄靜無聲的走廊裏,隻有她輕步栘走的腳步聲輕輕回蕩著。

百合子的世界,也像此刻的黑暗一般,漆黑無光吧——勝子一麵走在二樓的走廊裏,一麵想像著。

她的女主人百合子,是個盲人。

百合子打從勝子認識她以來,就一直維持著和現在一樣的容貌。嬌小、瘦弱,是個白發蒼蒼,說話口氣沉穩、氣質高尚的老婦人——仿佛她從母親胎中一出生的那一瞬間起就是這樣的人。

勝子被雇用擔任百合子的特別看護,是在百合子因交通事故失明之後開始。年輕時百合子曾患視神經方麵的疾病,然後在發生交通事故後急速惡化——這也是之後聽說的。

透過友人介紹,聽說有個包住、擔任有錢盲人專屬看護的工作時,勝子二話不說地立刻答應接下這工作。她生長在貧窮的家庭,孩童時期沒有機會接受良好的教育與教養。及長結婚後,丈夫又因生病早逝,沒有生育一男半女,處境更加悲慘。

隻是當初根本沒想到,她會持續做了二十多年,甚至變成自己後半生的全部。勝子現在是百合了的看護、說話對象、秘書、傭人、清掃人員,同時還身兼管家。

百合子生活的足部分時間都花在聆聽音樂上,上午、下午、與晚餐後,各有兩小時的時間,會從裝設在二樓客廳的音響裝置流泄出古典樂曲,她就這麼一心一意地傾聽著。老婦人會坐在靠背大藤椅裏,無書地沉浸於跳動音符的洪流中。

在聽音樂的時間裏,勝子會退居到隔壁房,收拾日常瑣碎的雜務。同時也等待女主人隨時召喚的聲音,以便立即出麵協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