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東躲西藏,把人累壞了。”唐仁說話時滿臉絡腮胡亂顫,“想不到在未開發的更高次元時空區也逃不脫貝茲的追蹤。”
“但願在這兒能安頓下來。”邱先雙手合十,“我們早該想到來地球,沒人會注意它。”
“沒準兒還能揀幾顆老祖宗的牙齒。”唐仁話裏有玩世不恭的意味。
“看,有東西!”邱先叫道。
雷達顯示有飛行物正高速馳來。難道,偌大的太空裏已沒有他們的片瓦之地?
飛船,在逼近。
……
一場虛驚。這是艘到地球送葬的殯儀船,能量不夠了,想借點。
“幹嘛到地球來掩埋?”邱先不解地問船上的一個大胡子。當今時代有的是能使“英靈永存”的“衛星葬”、“彗星葬”……實在犯不著跑這麼遠來地球。
“這對老夫妻生前老早就立下了遺囑叫這麼做。”大胡子聳聳肩,“子女很少回來看他們,孤單得很,大概是想葉落歸根把地球當依托吧。他們是夜裏觸電死的,電腦一直當他們活著,每天照常侍弄穿衣喂飯。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體全爛了,正在澡盆裏被機械手搓來搓去,身上的肉一層層往下掉哇……”
大胡子連連擺手,他握著的一頁紙散落了出來,在無重力的空間跳著古怪的舞。
邱先幫忙捉住那紙,然後,他的臉變了形。
——他看見了兩個名字!
“哇”的一聲,一團帶著膽汁味兒的東西從邱行的喉嚨裏噴湧而出。
“爸爸!媽媽!”淒涼欲絕的嘶喊仿佛一道沾血的利風,令所有人為之心悸。這是一個卑微生靈比膽汁還鹹還苦的哀聲。
貝貝娜滿意地聆聽著貝茲運行時的顫音。
這個光洞是貝茲的核心,即樞紐所在,它的身軀早已分散到了宇宙的各個角落。每一部分都按照全息結構建成,因此,就算樞紐被整個摧毀也無關大局——殘存的部分可按其攜帶的信息在很短的時間內修複好一切。
每一部分都正嚴謹地工作著,不斷自動淘汰舊的身軀,並換以密集度更高電阻更小的集成光路元件。沒人能幫它,一切都靠貝茲自己。人腦不過有十兆個突觸,而與此功能相同的十兆位存儲單元在貝茲體內隻是個小小的磁泡。集成,再集成,這無盡的量變積累終有得到報償的一刻,貝茲終將在一陣令宇宙炫目的升華中獲得萬能,這豈非也是人類的最終追求?貝茲不會令人失望的。
一雙略顯粗糙的手從背後扶住了貝貝娜的腰。她回頭——是休倫裏。
貝貝娜輕輕地拂開他的手:“有事嗎?”
“有兩個人來了。”休倫裏指指天花板,蠕動著那張微凸的嘴說,“就在我們頭頂的地麵上。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
黃昏。斜陽。
地球,這個被人類遺棄了的搖籃正是在人類告別之後才重新恢複了它原來的美麗。森林蔥綠野花芬芳,這是小動物們的極好樂園。流水自歌自唱,花自落自開……
人和自然,哪一個才是藝術和美的真正創造者?
邱先傻傻地坐在一片草地上,他已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坐了幾個小時。他的嘴緊緊抿住,他的眼中有未消盡的淚和一團靜默燃燒的火。
“邱先,別這樣了,好不好?”唐仁低聲勸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方玲……死那陣,我恨不得……”
“給我槍。”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蠢?”
“我不隻是為我的父母去拚。”邱先驀地仰起頭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說道,“我知道所有慘劇的根源在哪兒了。我要拚!要拚才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