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伯利安的天空,另一隻眼睛則透過無精打采的眼皮,懶洋洋地朝外張望。他的胸腔徹底地四分五裂,骨頭碎片從身體中戳了出來。兩條胳膊也都斷了,左腳幾乎被擰斷。我已經用醫用掃描儀馬馬虎虎地驗了下屍體,發現他的內傷非常嚴重;連這可憐蟲的心髒都被掉落之力打爛了。

我伸出手,碰了碰那冰涼的屍體。屍體已經開始僵硬。我的手指拂過他胸口十字架形的邊際,猛地抽回手。十字形暖暖的。

“走開。”

我抬起頭,看見貝塔和畢庫拉的其他人正站在那兒。我確信,如果我不從屍體旁離開,他們會立刻要了我的命。我隻得悻悻走開,此時,我內心某個愚癡恐懼的東西注意到,現在,三廿又十已經變成三廿又九了。真是滑稽。

畢庫拉抬起屍體,開始朝村子的方向返回。貝塔看看天空,又看看我,說道:“差不多是時候了。你來吧。”

我們爬下大裂痕。屍體被小心地綁在一個藤蔓做的籃子中,和我們一起下降。

太陽還沒有照亮大教堂的內部,他們把阿爾法的屍體放在寬闊的聖壇上,扯掉他身上剩下的襤褸之衣。

我不知道我腦中期待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是某種嗜食同類的儀式。什麼東西都不會讓我感到驚訝。

然而,就在第一縷彩色光線射入大教堂時,其中一個畢庫拉舉起手,吟詠道:“你將畢生追隨十字架。”

三廿又九下跪於地,重複了這句話,我仍然站著,沒有吭聲。

“你將畢生追隨十字架。”那個矮小的畢庫拉說道,大教堂中回蕩著重複的合唱聲。光線,帶著血塊之色、血塊質地的光線照射下來,在遠處的牆上投下十字形巨大的影子。

“你將成為十字形的人,現在,永遠,永遠。”聖歌如是唱道,此時,風在外麵升起了,峽穀的風琴管哀號著,風裏似乎混著痛苦孩子的悲吟。

畢庫拉唱完聖歌,我沒有輕輕說“阿門”。我站在那兒,突然間,其他人又完全冷漠無情起來了,就像被寵壞的孩子不再對他們的遊戲感興趣一樣,他們轉身離去。

“沒理由要留下來。”貝塔等其他人都走光了,說道。

“我要留下。”我說,我以為他會命令我離開。但是貝塔轉過身,連聳聳肩的動作都沒有,就把我留在那兒了。光線暗淡下來。我走了出去,看著太陽落了下去,當我回到裏麵,那事情開始了。

曾經,幾年前在學校時,我看過小囊鼠腐爛的延時①全息像。大自然再循環的一星期的緩慢勞作,被加速到三十秒,令人心懼。我看見這個小屍體突然的、幾乎是喜劇性的膨脹,然後禸體被拉展到傷害的地步,隨之而來的是那口中、眼睛中、破裂的傷口中的突現的白蛆,最後,是屍肉被猛然地、難以置信地區區扭扭的除盡,隻留下森森白骨,沒有其他詞語適合這一場景,群群白蛆從右扭到左,從頭扭到尾,在這食用腐肉的加速螺旋中,留下的唯有白骨,軟骨,鼠皮。

現在,我看到的是一具男人的屍體。

我停在那,凝視著,最後一絲光線很快消失了。大教堂回蕩的靜寂中,除了我自己耳朵裏脈搏的怦怦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我凝視著阿爾法的屍體,他起初抽搐了一下,然後,開始了明顯的顫動,在這突然的猛烈痙攣下,屍體幾乎要漂浮在聖壇上方了。過了幾秒鍾,十字形的尺寸似乎變大了,顏色也變深了,而且發著紅光,那紅就像生肉一般,我突然想象到自己瞥見了網狀的細絲和線蟲,緊緊抓著碎裂的禸體,就像雕塑家熔融模型中的金屬纖維。肉在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