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稱科學為“宇宙的機械麵”。直到我二十一歲時,我才搞明白什麼是電腦,什麼是零售商品部,搞明白柯瓦叔叔的星狀生命維持裝置其實是些機器,而不是我們周圍的靈魂濟世救人的顯靈。我相信這世界有仙女,有鬼怪,我相信數字命理學,占星術,我相信仲夏前夕,在北美保護區的原始森林深處的魔力。就像海登①畫室中的濟慈和蘭姆②,我和巴爾薩澤君會為“數學的混亂”幹杯,哀悼由於牛頓先生刨根問底產生的棱鏡所導致的彩虹詩文的滅亡。我早期懷疑一切科學和不帶任何情感的事物,實際上更是對其帶著憎恨,這對我後來的生活有著莫大的幫助。我已經明白,在這後科學的霸主中,依舊保持一名哥白尼前時代的異教徒,還是不難的。
我早期的詩作實在是麵目可憎,但由於跟爛詩作同流合汙,我當時並沒意識到這一點。我傲慢地確信,我的創作行為對於那些我正在孕育的無意義夭折還是有價值的。並且,老媽也容忍著我,任我把那些散發著臭氣的大堆打油詩扔在屋子裏。她縱容著她惟一的孩子,即使他沉浸在快樂的荒淫無度中,就好像一頭未經管教隨處方便的駱駝一般。巴爾薩澤君從來沒對我的作品評頭論足過;我想,這主要是因為我從沒有給他看過。巴爾薩澤君認為令人尊敬的丹東是個騙子,他覺得薩姆德·布列維和羅伯特·弗羅斯特③應該用自己的腸子把自己吊死,華茲華斯是個白癡,而除了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以外,其他的詩篇都是對語言的褻瀆。我不知道我有何理由,可以把我的詩文給巴爾薩澤君看,雖然我知道這些詩文充滿了嶄露頭角的天賦。
我在好幾本硬傳刊物上出版了幾篇臭屁文章,當時,這幾本刊物在歐洲的生態建築家庭裏還很流行,這些拙劣刊物的業餘編輯跟我老媽一樣對我太過縱容。我偶爾會央求阿馬爾斐或者我其他的玩伴(他們沒我那麼挑剔,因此接入了數據網或者超光發射器),叫他們把我的一些詩文上傳到星環或者火星上,因此可以傳到那些不斷萌發的遠距傳輸器的殖民地上。他們從沒給我回複。我猜他們太忙了。
在還沒經曆出版的嚴峻考驗前,就相信自己是個詩人或是作家,這種信仰真是天真無邪,就跟兒時那種長生不老的夢想一樣……而那無法避免的夢想破滅也一樣痛苦。
我的老媽跟舊地一起死亡了。在那最後的災變期間,有一半舊式家庭選擇留下來;當時我年僅二十,我做出了自己的羅曼蒂克計劃:和我的家園共存亡。但老媽有不同的決定。讓她牽腸掛肚的不是我過早的駕鶴歸去,她跟我一樣,甚或更為自私自利,在那樣一個時刻決不會替人著想;也不是掛念著我的DNA的死亡會給這條貴族血脈劃上句號,而這血脈一直要追溯到“五月花”①的年代。不,這些一點也沒煩擾到她,老媽操心的是:這一家子人會欠著一屁股債滅絕。看上去,我們最後幾年中的奢侈放縱的錢,是從星環銀行和其他謹小慎微的地外機構,通過巨額貸款籌得的。地球的大陸由於斷麵收縮的衝擊力,正在土崩瓦解,於是,巨大的森林熊熊燃燒,海洋熱浪翻騰,成了一鍋了無生氣的熱湯,空氣也變得滾燙濃稠地無法打破,稀薄地無法進入。而現在,銀行來討債了。而我是貸款擔保人。
或者,準確說來,老媽的計劃是:她在那個短語成為現實前,清算了所有可用的資產,把二十五萬馬克存進了逃之夭夭的星環銀行的長期賬戶中,又派我旅行至天國之門的黎紱津大氣保護體,這是一個圍繞著織女星旋轉的小型星球。甚至在那時,那個毒氣星球就已經建起了一個遠距傳輸器,連接到太陽係,而我沒有傳送。也沒有乘獨步回旋飛船,這種飛船使用霍金驅動器,每個標準年都會去一次天國之門。不,老媽把我送上了一艘三相衝擊飛船,飛往偏地的這個盡頭,那飛船的速度遠比光速慢,裏麵冰凍著家畜晶胚,濃縮橘子汁,以及食客病毒,按飛船日曆,這次旅程將讓我花去一百二十九年的時間,還有客觀如實的時間債,也就是:一百六十七年!